(日记本上的字迹比昨日更加凌乱,有些笔画甚至戳破了纸张,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日期: 天刚亮(画了个斜斜的太阳)
天气: 雾好大,看不清路。
天还没亮透,我就醒了。昨晚梦见爹了,他背着药篓站在山坡上冲我笑,我想跑过去,可怎么跑都够不着。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
灶房里有动静。我轻手轻脚爬起来,扒着门缝往里看。是娘!她正在灶台前忙活,锅里冒着热气,飘出一股米香。我的心突然跳得快了些——娘在做饭?是不是...是不是不走了?
娘的动作很轻,很快。她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又拿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掏出几个铜板,压在碗底下。然后...然后她转身拿起了那个蓝布包袱!就是昨天藏在被子底下的那个!
我的腿突然软得像面条,差点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甲都陷进了木头里。
娘把包袱挎在肩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堂屋。她在爹的药篓前停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快得像是我的错觉。然后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我以为她在看我,吓得往后一缩,可她的目光穿过了我,扫过这个破旧的屋子,最后落在里屋的门帘上。奶奶还在里面睡着。
娘的眼神...我说不上来。像是...像是冬天结冰的河面,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可上面全是冰。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推开了大门。
"娘!"我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你要去哪?"
娘的背影僵住了。她没回头,肩膀绷得紧紧的,声音比晨雾还冷:"回你姥姥家。"
"还...还回来吗?"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娘终于转过身来。晨光中,她的脸半明半暗,嘴角绷得笔首。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块绊脚石。
"你跟着奶奶。"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我手里,"这个...给你。"
布包很轻,我颤抖着打开——是几块冰糖!黄澄澄的,像凝固的阳光。以前爹带回来过,娘总舍不得吃,留给我。
我抬头想说什么,可娘己经转身走了。她的背影在晨雾中越来越模糊,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了山路拐角。
我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包糖,光脚踩在露水打湿的泥地上,冷得发抖。晨雾慢慢散去,太阳出来了,照在那个空荡荡的山路上,照在我身上,可我觉得比夜里还冷。
回到屋里,奶奶己经起来了,坐在床边发呆。我捧着那碗还温热的粥,小心地走到她面前:"奶奶...喝粥..."
奶奶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包袱上。她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亮得吓人。她一把抓过包袱,抖开——几块冰糖滚落在地上。
"那个贱人!"奶奶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她就给你这个?她人呢?"
我指了指门外,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她说回姥姥家..."
奶奶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她冲到门口,对着空荡荡的山路,用尽全身力气喊:"滚!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狼心狗肺的东西!"
喊完,奶奶像被抽干了力气,扶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上。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灰白得吓人。我赶紧跑过去扶她,摸到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冷。
"奶奶...别生气...我、我还有你..."我哭着说。
奶奶一把抱住我,抱得那么紧,勒得我骨头都疼。她的眼泪掉在我脖子上,烫得吓人。"傻囡囡...就剩咱俩了...就剩咱俩了..."
堂屋里,爹的药篓静静挂着,竹条上还沾着干涸的泥点。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那碗己经凉透的粥上,落在撒了一地的冰糖上,落在我们祖孙俩身上。
娘走了。
真的走了。
带着包袱。
给我留了糖。
("糖"字旁边画了几块晶体)
奶奶哭了。
我也哭了。
药篓还在晃。
没人背它了。
("背"没有写,画了个小人背着篓子的简笔画)
好苦。
糖也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