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墨寨飘起炊烟，林砚站在寨墙远眺，看见独眼龙领着几个喽啰抬着架竹轿进寨。轿帘掀开时，露出张布满伤痕的脸——三日前她们在山脚下救的绣娘，此刻正捧着绷架，指尖还沾着未干的丝线。
「寨主快看！」念梅拽着林砚的袖子蹦跳，她头发上别着朵用彩线扎的纸花，「柳姐姐教我绣了只墨梅！」孩子扬起手腕，布帕上歪扭的针脚果然绣着朵五瓣花，花心处还缀着颗亮晶晶的云母片。
聚义厅改造成的女红坊里，十几个女子正围坐在松油灯下。有的在浆洗衣物，有的在修补铠甲，角落里的盲眼琴师正拨动琴弦，断断续续弹出《采桑子》。林砚走过时，听见绣娘对旁边的厨娘说：「原以为绿林都是吃人的魔窟，谁知这儿的刀鞘都缠着防割手的布条。」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哐当声响。几个喽啰捧着陶罐挤进来，陶罐里插着刚摘的野蔷薇。为首的瘦高个红着脸把花塞给厨娘，却不小心碰翻了醋坛，酸溜溜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念梅捂着鼻子大喊：「哟！张三哥这是把醋坛子当定情信物啦？」
哄笑声中，林砚看见武松靠在廊柱上磨箭。他箭头缠着的红绳，正是前日厨娘替他补披风时剩下的边角料。独眼龙一瘸一拐地过来，铁杖上挂着串晒干的茱萸：「山下又来批逃难的，说是遭了水灾。」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块绣着虎头的帕子，「这是那盲眼琴师摸黑绣的，说谢我们救了她徒弟。」
林砚接过帕子，指尖触到粗糙的针脚。三日前她们截获漕船时，从官差手里救下的不仅是粮食，还有被卖入教坊司的女子们。她原想教她们画画防身，谁知这些女子竟把山寨变成了绣坊——铠甲上绣了避邪的兽纹，箭囊里塞了熏香的荷包，连她案头的狼毫笔，都被缠上了防滑的锦缎。
「寨主！」突然有喽啰气喘吁吁跑来，手里举着只绣鞋，「山下发现个会做胭脂的娘子，被官兵追得跳了河！」林砚接过绣鞋，鞋尖绣着朵含苞的山茶，正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纹样。她望向山下暮色，突然想起自己初到这时代时，也是这般狼狈。
「把人救上来，安排住西厢房。」林砚吩咐道，转身看见念梅正往胭脂娘子的被褥里塞暖石。孩子仰起脸，睫毛上沾着金粉：「姐姐，柳姐姐说等攒够了绣品，就去山下开家绣庄，叫『墨梅斋』。」
夜风渐凉，林砚走到兵器架旁，看见瘦高个喽啰正笨拙地给绣娘做绣架。他磨得锃亮的砍刀搁在一旁，刀背上竟刻着朵歪扭的小花。武松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递来碗热酒：「前日军营逃来的女兵，己教会喽啰们用绣绷当盾牌使。」
酒液暖着喉咙，林砚望着女红坊透出的灯光。那些曾经握针的手，如今能修补铠甲；曾经弹琴的指，现在会包扎伤口。而那些五大三粗的土匪，开始在刀柄缠锦缎，在箭羽系香包，连独眼龙的铁杖头，都被盲眼琴师缀上了隔音的流苏。
「姐姐你看！」念梅的喊声划破夜色。林砚抬头，只见寨墙上挂满了女子们绣的旗幡，月光下，绣着墨梅、猛虎、甚至歪扭小猪的旗帜随风飘扬。独眼龙站在旗幡下，正小心翼翼地替盲眼琴师系好披风，铁杖轻敲地面的节奏，竟与琴师弹的调子相合。
「这世道容不下女子，我们就造个容得下的地方。」林砚轻声说，指尖划过酒碗上武松刻的「砚」字。远处传来喽啰们的笑闹声，似乎在争论该用绣花针还是匕首给心上人写情书。
武松突然笑了，指着山下渐渐走近的火把：「又有逃难的来了。」他的目光扫过寨中忙碌的身影，「看来用不了多久，这墨寨得改叫『姻缘寨』了。」
林砚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又看看身边蹦跳着去迎人的念梅，突然觉得这占山为王的日子，远比她想的更鲜活。当画笔遇上绣针，当刀鞘缠上锦缎，这乱世的山头，竟开出了一片意想不到的温柔花海。而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墨寨的故事，才刚刚用胭脂和墨汁，写下第一笔缠绵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