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小镇飘着柳絮,林砚蹲在染坊墙根调色,石绿颜料在瓷碟里漾开时,恰好映出隔壁酒肆前扭打的人影。男人揪着妇人的发髻往门板上撞,银簪子掉在泥地里,划出道与她掌心旧疤相似的血痕。
「住手!」林砚掷出画笔,笔杆精准敲在男人手腕麻筋上。染坊伙计们惊呼着围上来,却见她转眼就换上副谄媚笑脸,捡起地上的银簪插回妇人发髻:「大哥这是何苦,嫂子这头油润的青丝,揪断了多可惜。」
男人是镇上的屠户王二,牛眼瞪得像铜铃:「哪来的野丫头多管闲事!」他扬起的巴掌刚要落下,林砚突然捂住嘴干呕,指尖却在妇人袖口飞快画了个「火」字——这是让她去染坊取硫磺的暗语。
「哎呀这味儿……」林砚捏着鼻子后退,故意撞翻旁边的醋缸,酸气混着王二身上的酒臭散开,「大哥身上有股子……」她突然掏出画笔在空气中乱挥,「黑气!昨儿我给城隍庙画壁画,菩萨说这是家暴折寿的征兆!」
围观百姓哗然。王二虽蛮横却迷信,下意识摸向脖颈:「你胡说!」林砚趁机抓起他的手,用胭脂在掌心画了个叉:「看这断掌纹,再打老婆不出三日必见血光!」说话间,妇人捧着硫磺粉回来,悄悄撒在王二的鞋窠里。
「你敢咒我!」王二暴怒着挥拳,林砚却突然倒地翻滚,裙摆扫过旁边的石灰桶。白粉扬起的刹那,她掏出藏在画箱里的「照妖镜」——其实是块磨亮的铜片,镜面恰好映出王二狰狞的脸和背后「替天行道」的酒肆幌子。
「快看!」染坊老板突然指着镜面,「他背后有冤魂!」林砚趁机往铜片上呵气,水汽中显出用墨汁预画的模糊人影——正是被王二打死的前妻模样。王二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着撞翻了豆腐摊。
「还不认罪!」林砚跳起来,画笔蘸着豆腐脑在王二衣襟上写「虐妻」二字,「菩萨说了,须得拿出五十两银子修庙,再给你娘子写休书,才能化解血光!」她说话时,悄悄将枚「痒痒粉」弹进王二衣领。
「我给!我给!」王二痒得满地打滚,围观百姓趁机起哄。妇人突然捡起地上的屠刀鞘,狠狠砸在王二背上:「还不快写!」林砚见状立刻展开画纸,用胭脂当印泥,逼王二按上指印。
黄昏时分,林砚坐在酒肆里数着休书上的朱砂指印,妇人端来碗热汤,手腕上的新伤还渗着血。「姑娘这法子……」她欲言又止,看着林砚用画笔在休书边缘添上朵墨梅。
「不过是借了点光,画了点影。」林砚吹干湿透的纸页,梅瓣上的胭脂恰好晕成泪痕状,「当年我被关在笼子里时,也盼着有人能借点光给我。」她顿了顿,从画箱底摸出个小瓷瓶,「这是去疤膏,每日抹三次。」
妇人突然跪地叩首,额头撞在林砚的画箱上。远处传来王二哭嚎着被官差带走的声音——林砚早让染坊老板拿着休书和「冤魂」铜片报了官。她扶起妇人,看着对方腕上渐渐淡去的红痕,突然想起自己掌心消失的虎形暗记。
「记住,」林砚将画笔塞进妇人手里,「以后想画画了,就蘸着阳光画,别蘸血。」她提起画箱走向镇口,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画箱上的墨梅在余晖中仿佛要振翅飞出。
「姑娘去哪?」妇人追出来。林砚回头时,柳絮落在她发间,像极了十字坡那晚的月光:「去下个有光的地方,」她晃了晃画箱,里面的颜料罐叮咚作响,「画些不沾血的画。」
镇外的官道上,武松倚着棵老槐树等她,朴刀上挑着个油纸包。「听说你在镇上扮神仙?」他抛过包子,里面夹着刚出炉的炊饼——像极了武大郎卖的那种。林砚咬了口,饼里掉出张字条,上面用刀刻着:「前面渡口有影卫踪迹。」
「知道了。」她将字条塞进画箱,取出支新的狼毫笔,笔尖在空气中虚画了个圈。武松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狡黠光,突然觉得这女人就算不拿毒针,只凭支画笔,也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为自己和他人,画出条活路。
暮春的风卷起林砚的裙角,她回头望了眼小镇,妇人正站在染坊门口挥手,腕上缠着她送的、绣着墨梅的布条。林砚笑了笑,转回头继续赶路,画箱里的颜料在颠簸中轻轻碰撞,像首自由的歌。
前路或许仍有阴影,但她知道,只要手中有笔,心中有光,便能在这江湖画卷上,落下属于自己的、不沾血的墨痕。而那些遇到的苦难与不公,终将成为她笔下,唤醒世人的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