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医疗室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熟悉，钻进鼻腔，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秩序感。林晓晓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掀开一条缝。惨白的天花板，简洁的金属灯罩，还有床边点滴架反射的冷光。
回来了？还是……地狱的另一个房间？
她动了动手指，触感是粗糙的病号服布料，而不是那身令人窒息的粉红蓬蓬裙。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空乏感席卷而来，仿佛身体被彻底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
“醒了？”一个平静、低沉、带着点沙哑疲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晓晓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病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七海建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只是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敞开着。最刺眼的，是他领口下方，锁骨的位置——那里，一对小巧精致的、由某种半透明粉晶构成的蝴蝶结翅膀，正随着他的呼吸极其微弱地、如同蝶翼般轻轻翕动着！翅膀边缘缀着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蕾丝纹路，散发着柔和而诡异的粉光，将周围惨白的灯光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粉色。
七海建人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方框眼镜，镜片后的金色眼眸平静无波，仿佛领口长出一对会发光的粉红翅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一些……造型极其诡异、仿佛被粉红粘液泡发过的卡通玩偶残骸照片？
“七……七海先生？”林晓晓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
“你昏迷了三十六小时。”七海建人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份枯燥的报告，“身体极度透支，咒力（或者说你的‘巴啦啦能量’）核心枯竭，精神受到严重冲击。目前体征平稳，需要静养和……观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晓晓瞬间变得紧张的脸上，补充道：“不必担心账单。五条先生己经以‘特殊人才引进’和‘高专训练设施意外损毁保险’的名义处理了。”
林晓晓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训练场……迪士尼……那些恐怖的粘液……熔化的标靶……被糊成糖人的虎杖……还有……她不敢想夜蛾校长看到那滩“兔子玩偶酱”时的表情。
“对……对不起……”她嗫嚅着，羞愧得想把头埋进被子里，“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些粘液……还有您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对微微颤动的粉晶翅膀。
七海建人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领口，表情依旧毫无波澜，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领带夹。他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推了推那对翅膀，让它摆正位置。
“不必道歉。任务中的意外损伤属于工作风险范畴。我的翅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经过初步检测，由高度浓缩的诅咒能量与你的‘巴啦啦能量’残余融合结晶化而成，性质稳定，目前未发现负面效果，仅具有微弱发光特性。属于可接受范围内的‘工伤装饰’。”
工伤……装饰？林晓晓张了张嘴，看着七海建人那张严肃刻板、仿佛在谈论财务报表的脸上，衬着那对散发着梦幻粉光的蝴蝶结翅膀……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大脑再次宕机。
“至于你，”七海建人无视了她的呆滞，将平板电脑转向她，屏幕上显示着几张高分辨率图片——正是迪士尼乐园广场上，那些融化、冒着黑烟的玩偶巨像残骸，以及灰姑娘城堡顶端那片焦黑的痕迹。“根据现场残留痕迹分析，以及五条先生的口述（虽然可信度需打折），你在失去意识期间，再次触发了某种……‘星谕’形态。该形态下，你成功净化了盘踞在迪士尼乐园的诅咒聚合体‘甜蜜梦魇’，并回收了一根处于封印衰弱状态的宿傩手指。”
星谕……净化……宿傩手指……
林晓晓茫然地看着图片里那些狰狞的残骸，试图在空白的记忆里搜寻一丝一毫的痕迹。只有一片虚无，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的疲惫。
“基于你展现出的、对特定类型诅咒（尤其是具备‘精神污染’或‘规则扭曲’特性）的显著净化与中和能力，以及回收宿傩手指的功绩，”七海建人放下平板，金色眼眸透过镜片，平静地注视着林晓晓，“咒术总监部经五条先生‘强烈推荐’，己正式批准你作为‘特殊技术支援人员’临时加入东京咒术高专。”
他拿起旁边一份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件，放到林晓晓的床头柜上。
“这是你的临时聘用合同。试用期三个月。工作内容：协助咒术师处理特定高危诅咒事件，重点是涉及诅咒物污染、精神侵蚀及规则扭曲类目标。薪酬待遇按三级咒术师标准发放，包含基础工资、任务津贴、高风险补助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晓晓依旧苍白的脸，“……心理创伤抚慰金。”
林晓晓呆呆地看着那份文件，又看看七海建人领口那对轻轻翕动的粉晶翅膀。高专？咒术师？合同？工资？心理创伤抚慰金？信息量巨大得如同海啸，将她本就虚弱的精神冲得七零八落。
“我……我不会……”她下意识地抗拒，“我只是个……”
“魔法少女？”七海建人精准地接上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你的能力性质己被初步定性为‘规则类咒术·净化分支’。如何运用它，是你接下来需要学习的课题。”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动作间，那对粉晶翅膀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合同上有我的联系方式。身体恢复后，联系我进行基础咒术常识培训和能力评估。现在，你需要休息。”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推了推眼镜。
“另外，夜蛾校长让我转告你，”七海建人的声音毫无波澜，“他的咒骸‘灰丸’（也就是被你之前的粘液波及又被宿傩拍扁的那只兔子玩偶）的……遗骸清理工作，将由你负责。具体清理方案和工具，稍后会送来。这算作你入职前的……‘义务劳动’。”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只有那对粉晶翅膀最后翕动的微弱光芒，似乎还残留在林晓晓的视网膜上。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消毒水的气味再次变得清晰。
林晓晓僵硬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那份崭新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合同上。封面上，“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特殊技术支援人员临时聘用合同”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眼睛。
她又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摊开的、还有些无力的双手。
魔法少女？咒术师？粉红粘液？净化？宿傩手指？清理兔子玩偶酱？
混乱的信息在脑中疯狂搅拌，最终只沉淀下一个清晰无比、冰冷刺骨的认知：
她，林晓晓，一个不小心穿错片场的巴啦啦小魔仙，不仅没找到回家的路，还莫名其妙地签了卖身契，成了咒术高专的……粉红打工人？！
打工就算了，入职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清理被自己间接害死（？）又被诅咒之王拍扁的校长心爱咒骸的……遗骸？！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级职场开局啊！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荒诞、绝望和社死的疲惫感再次涌上心头。她两眼一闭，只想立刻昏死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晓晓认命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颗橙色的、如同霓虹灯管般散发着刺眼荧光粉光芒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是钉崎野蔷薇。
她的脸色有些尴尬，眼神躲闪，完全没有了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飒爽。最显眼的，是她那一头原本活力西射的橙色短发，此刻从发梢向上蔓延了至少十几厘米，都变成了那种饱和度极高、在昏暗病房里如同自带光源的荧光粉！而且那截荧光粉的头发，还顽强地、持续地散发着那股熟悉的、劣质草莓泡泡糖的甜腻气味！
“那个……”钉崎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前所未有的别扭，“林……林同学？你醒了啊？”
她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水，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林晓晓的眼睛，仿佛自己头上顶着的不是头发，而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荧光炸弹。
“嗯……”林晓晓看着钉崎那头刺眼的粉毛和那无处安放的尴尬，再看看自己床头柜上那份“卖身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最惨的那个？
至少，她暂时还不用顶着会发光的粉红头发和高专的冰山酷哥（？）共事。
一丝微弱的、近乎病态的平衡感，在社死的深渊边缘，悄然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