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烽火淬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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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官袍下的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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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明末烽火淬刃
作者:
九嶷客
本章字数:
7504
更新时间:
2025-07-07

我叫张明德,禹州知州,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可我现在像条丧家之犬,穿着这身从西品同知大人(副职,级别略高于知州)那里“借”来的、明显不合身的青色便袍,抱着我装了半辈子积蓄的小紫檀木匣,撅着屁股,在师爷和两个心腹衙役连拖带拽下,从州衙狗洞般狭窄的后门钻了出来!官靴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满地的污泥和不知名的秽物,向着城东周府那高耸的院墙亡命奔逃!

风里裹着浓烟、血腥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暴民身上的汗馊与疯狂的味道,刮在脸上生疼。身后,州衙方向那震天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嚎,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扎进我的心窝里!

完了!全完了!我的前程!我的银子!我的…我的小翠红啊!那骚娘们儿,昨晚上还在我怀里撒娇讨那支金簪子!现在…现在怕是…我不敢想!一想就觉得裤裆里一阵湿热!

这禹州知州的缺,是我那河东狮吼的老丈人,花了整整一万八千两雪花银,托了京里吏部王侍郎的门路,才给我捐来的!一万八千两啊!我张家几代盐商攒下的家底,加上老丈人棺材本都掏空了!临上任前,那母老虎叉着腰,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张明德!这官是拿金山银山堆出来的!你要是捞不回本儿,给老娘亏了血本,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还有!离那些狐狸精远点!让老娘知道你偷腥,阉了你!”

怕!我是真怕她!那母老虎娘家势大,又凶又悍。可…可这当官捞钱,天经地义啊!不捞?我拿什么填那一万八千两的窟窿?拿什么孝敬上官?拿什么养家糊口、维持体面?再说,这年头,谁不捞?清官?清官早他妈饿死在任上了!前任王知州离任时,光现银就装了十大车!他捞得,我张明德就捞不得?

捞,也得讲究个门道,得“体面”,得“名正言顺”。夏税秋粮,那是大头。火耗?三成那是朝廷默认的!可我张明德清廉啊,只加收两成半!百姓们还得感恩戴德!剩下的半成?嘿嘿,那是本官体恤民情,给衙门口辛苦的兄弟们的茶水钱!至于实际收了多少,交上去多少?账本?那玩意儿,师爷老钱(就是现在拖着我跑的这位)是此道圣手!做得花团锦簇,滴水不漏!上面来查?好啊!账目清楚明白,库房里该有的粮食一两不少!至于那粮食是陈是霉,是沙是土,谁管?反正数目对得上!

还有诉讼官司,那可是肥得流油!谁家打官司不得孝敬?那周家老大周文渊在江南当知州,他三弟周文礼在禹州城横行霸道,当街打死个小贩,苦主告到我这儿。周秉乾那老狐狸当天晚上就让人抬了五百两现银,外加一对成色极好的玉如意过来。怎么办?简单!师爷老钱妙笔生花,把“当街行凶”写成“口角争执,失手推搡致死”。苦主那边?二十两银子加一句“再敢闹事,按刁民论处”,立马老实了!周家满意,本官得利,苦主…苦主?谁在乎?这世道,死个小贩跟死只蚂蚁有什么区别?还省得他家人饿死。

麻烦?我最怕麻烦!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升堂?多累啊!惊堂木一拍,嗓子都疼。不如在后堂搂着小翠红,听听小曲儿,品品新到的龙井,让师爷和老钱他们去料理那些鸡毛蒜皮。只要银子按时孝敬上来,别闹出捅破天的大乱子,本官乐得清闲。

好色?哪个男人不好色?家里那母老虎看得紧,又老又凶,碰都不想碰。可这外面的野花…啧啧。迎春院的头牌小翠红,那身段,那嗓子,那伺候人的功夫…想起来骨头都酥了半截。给她赎身?不敢!母老虎知道了真能阉了我!只能偷偷摸摸,用“办公务”的借口溜出去私会。给她买首饰衣裳的钱?简单!加派一次“城防捐”,或者让城里商户“自愿乐输”一笔“防火费”,就都有了。那些商户敢怒不敢言,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不是摊到那些泥腿子头上?本官快活了,商户们“捐”了钱得了平安,大家都有好处嘛!

怕死?废话!谁不怕死?我这荣华富贵还没享够呢!所以我才花重金弄来那件贴身穿着的金丝软甲!所以我才拼命巴结守备吴把总,给他塞银子,让他多招兵丁,哪怕吃空饷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图什么?不就图个平安吗?谁能想到…谁能想到流民能成精!能破了城啊!那伙领头的悍匪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大人!快!周府就在前面了!”师爷老钱气喘吁吁,声音嘶哑地喊道,死命拽着我的胳膊。

我抬头望去,周府那两扇包着厚厚铜皮、钉满碗大铜钉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墙头上人影晃动,刀枪的寒光在火光映照下闪烁。几个护院家丁正将滚烫的、散发着恶臭的金汁(煮沸的粪便混合毒物)从墙垛的凹槽里倾倒下去,墙根下顿时传来几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还有人在往下砸巨大的石块!

大门前,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如同沸腾的怒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们,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贪婪的火焰,他们用简陋的木棍、石块、甚至是抢来的锄头、菜刀,疯狂地冲击着周府紧闭的大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砰砰”声。怒吼声汇成一股恐怖的声浪,几乎要将整个禹州城掀翻:

“砸开周家大门!开仓放粮!”

“活捉周扒皮!活剐了周扒皮!”

“周秉乾!滚出来!还我爹娘的命来!”

“狗官张明德是不是也藏在里面?一起揪出来!”

我的腿肚子彻底转筋了,一股腥臊气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裤管流了下来。完了!周家这最后一块“净土”,眼看也要被这群疯了的泥腿子淹没了!

“开门!快开门啊!本官是张明德!张知州!”我扑到那冰冷巨大的铜环上,用尽吃奶的力气捶打着,声音带着哭腔,“周老爷!周老哥!救命啊!快开门放我进去!”

墙头上,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周扒皮!化成灰我都认得!)探出了头,脸上满是惊惶和犹豫:“张…张大人?您…您稍等!容小的禀报老爷!”

“快啊!快开门!反贼追来了!”我回头惊恐地看着身后汹涌的人潮越来越近,感觉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师爷老钱和那两个衙役也吓得面无人色,背靠着大门瑟瑟发抖。

等待的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沉重的门栓拉动声响起,厚重的大门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快!大人快进来!”周福焦急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

我们西人连滚带爬地挤了进去。身后,那扇象征着最后庇护的大门,在无数流民愤怒的咆哮和冲击中,带着令人牙酸的呻吟,再次轰然关闭!巨大的门栓落下,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是奢靡与绝望的孤岛,门外是愤怒与饥饿的滔天血海!

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粗气。怀里的紫檀木匣硌得我生疼,却也带来一丝病态的安全感。抬眼望去,周府庭院深深,雕梁画栋依旧,却笼罩在一片末日降临的恐慌之中。护院家丁们如临大敌,刀出鞘,箭上弦。周秉乾那老狐狸,穿着一身锦缎常服,正从正厅的台阶上快步走下,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矜持笑容的白胖脸,此刻也只剩下惊惧的惨白和强装的镇定。

“张大人!您…您受惊了!”周秉乾的声音干涩无比,他快步上前想扶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我怀里死死抱着的紫檀木匣。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却软得不听使唤。师爷老钱赶紧搀扶。我看着周秉乾,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嘶喊道:“周老哥!周老爷!救命!你得救我啊!外面…外面全是反贼!全是疯了的泥腿子!他们要杀官造反啊!”

周秉乾肥胖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这老狐狸!这时候还在算计!)。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大人放心!到了周某这里,定保您平安!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这些暴民人数众多,来势汹汹,光靠我周府这些家丁护院,怕是…怕是难以久持啊!”

我瞬间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要钱!要买命钱!这老狗,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个!

“有!有!”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打开怀里的紫檀木匣。里面金光灿灿,金条、金叶子、几颗龙眼大的珍珠、还有厚厚一叠大额银票!这是我半辈子的积蓄,我的心肝宝贝啊!“周老哥!只要保我平安!这些…这些都好说!都好商量!”我的心在滴血,但比起小命,银子算个屁!

周秉乾贪婪的目光在匣子里扫过,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他脸上终于挤出一点真诚(或者说看到钱的贪婪):“张大人见外了!你我同舟共济,周某定当竭尽全力!”他转身对管家周福厉声道:“周福!快去!让厨房准备最好的酒菜压惊!把库房里的强弓劲弩都拿出来!告诉墙上的兄弟们,守住一天,每人赏银五十两!不!一百两!”

周福连声应诺,匆匆跑去安排。

周秉乾扶着我,走向灯火通明却气氛压抑的正厅。然而,刚踏上台阶,墙外那如同海啸般的怒吼声浪,猛地拔高了一个层级!其中夹杂着一个苍老悲怆到极点、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嘶喊,清晰地穿透了高墙,狠狠砸进每一个人的耳膜,也砸在我惊魂未定的心上:

“周扒皮!周秉乾!还我女儿的命来!去年交不上租子,你让周福这狗奴才活活饿死了我闺女春杏!她才十三岁啊!今天!老天开眼!乡亲们!砸开这吃人的门!拿周扒皮的狗头祭我闺女啊——!”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刻骨的仇恨,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瞬间点燃了墙外流民更凶猛的怒火!冲击大门的“砰砰”声骤然变得密集而狂暴!

周秉乾扶着我的手猛地一僵,那张刚刚因为看到金银而稍微恢复点血色的胖脸,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他肥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借财消灾?这滔天的血仇,这积压了无数代的民怨,是能用金银轻易消弭的吗?

朱门之内,我和周秉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那扇看似坚固的大门,在门外如同火山般喷发的仇恨烈焰面前,又能支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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