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了一下。空气里好像飘起一丝若有似无的酸味儿,不浓,却有点扎人。他瞥了眼面前这神经比电线杆还粗的姑娘,怀疑她压根没闻着:“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撩?”
姜灼脑子里立马蹦出学校论坛里那些说她“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帖子——还是她妈管的严,越不让谈她越爱往男生堆里凑。
下巴一扬,像只被顺毛顺舒服了的猫:“那你快说,到底稀不稀……”
“不稀罕。”
余烬没给她说完的机会,也没搬出那套“顾客是上帝”打哈哈。三个字干脆利落,砸在深夜寂静的柏油路上,路灯的光斑都跟着颤了颤,凉意首扑姜灼面门。
“哦。” 姜灼撇了撇嘴,把那点凉意抖掉,目光扫过旁边灯火通明的宾馆招牌,嘴角忽然勾起一点不讲理的弧度,“但是宾馆到了,由不得你。”
窗帘把房间裹得严严实实,空气有点闷,沉甸甸的黑暗里,只有两点猩红在混沌中此起彼伏,像夏夜里两只迷路的萤火虫。
余烬弓着背坐在床尾,脊梁骨透过薄薄的衬衫顶出硬朗的线条。烟灰簌簌在地板上积了长长一截,他也懒得去管。
姜灼则深陷在床头软垫里,手里夹着的烟卷在唇边要燃不燃的,目光却黏在余烬指间那点跳跃的火星上,像只趴在窗台上,盯着外面扑腾麻雀的野猫。
空调突然“咔哒”一声启动,低沉的嗡鸣瞬间填满了房间,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僵持切割得更加锋利。
欲求不满的妻子撞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中年丈夫,一个攥着所剩无几的骄傲,一个握着摇摇欲坠的体面?
姜灼不耐啧了一声。她讨厌这种憋死人的安静。脚丫子从被子里探出来,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脚尖顺着余烬微弓的背脊,慢悠悠地往上爬。冰凉的脚踝蹭过温热的衬衫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余烬没反应。
姜灼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果然男人都一个货色,抽我的烟倒是痛快,翻脸就不认账是吧?”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耳熟,像某些八点档的台词。
余烬指尖用力,掐灭微弱的红光:“我什么时候脱过?”
姜灼一听,自娱自乐笑一声:“那你抽我的烟是真的!”
“给过钱了。”
”我又没收。”
“……”
姜灼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夏柠那丫头灌给她的歪理又冒出来:想跟一个人扯不清,就得你欠我点,我欠你点,欠着欠着,不就熟了?
她深以为然。
啪地拍亮床头灯。暖黄光线里姜灼眯起猫眼爬到余烬身侧,指甲划过余烬绷紧的下颌线:“迟早的事儿。”
余烬深吸一口气,突然掐灭烟头恶狠狠把姜灼压在身下,眸光明灭不定。
虎口卡着姜灼下颌,空调暖气混着烟草味在两人鼻尖打转。姜灼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巷口撞见的斗犬,獠牙抵着咽喉时也是这种滚烫的战栗。
姜灼下意识偏了偏头,声音里故意掺上点无辜的调调:“干嘛呀?你出力,我出钱,公平交易嘛,搞得像我占你便宜似的。”
身体倒是没怎么挣扎,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躺在他身下,裙摆蹭着床单发出细碎的声响,眼神里却带着狡黠的挑衅。
身上的人没动静,姜灼独角戏唱了会儿也觉得没劲,干脆大大方方地打量起眼前这张脸。
半张脸陷在昏暗里,轮廓被阴影勾勒得有些模糊,却意外地透出一种紧绷脆弱的漂亮。尤其是耳垂,还有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此刻竟泛着点不正常的红晕,跟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格格不入。
姜灼冒出个离谱的念头:今晚要是真来硬的,这人怕不是会掉珍珠?
视线滑到他紧抿的唇线上,姜灼那点恶劣的好奇心痒起来——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谁也不肯先退一步。房间里静得吓人,只剩下老式挂钟指针“咔哒、咔哒”走动的声响,一声声,像是敲在凝固的空气上。
墙角的葛藤倒是精神,新抽的芽头在阴影里蜿蜒攀爬,叶片蹭着墙皮沙沙作响,想要再凑近些。窗外的月亮像打翻的煎蛋淌着油光,懒洋洋从云层里拱出来,银辉顺着窗帘褶缝滑落到地上,也想一窥这曲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好戏。
五个巷口,不对,现在是六个。六个巷口外的那只猫又拖长调子叫唤,不过立刻传来声黏糊糊的回应。
余烬喉结滚了滚。他垂眼看着身下的女人,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有睫毛扑簌的节奏,都精准地卡在他屏住呼吸的缝隙里,仿佛算准了最后绷不住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心里那点强撑的劲儿,忽然就泄了。算了,他想。在她面前,红脸白脸,生旦净丑。
都白搭。
他紧抿的唇线终于松开:“……我就是进去唱个歌。” 声音有点哑,说完,他本能地垂下了眼睫,像是不想让姜灼看清那里面一闪而过的、被曲解的憋闷。
“推不掉。”余烬又补了句。
姜灼油然而生一股愧疚,却被一种更隐秘的给压了下去……说白了就是调戏帅哥,调戏喜欢的帅哥。
指尖还在余烬后颈那儿若有似无地划拉着,看他真要卸下一层冷硬的壳,姜灼倒像只受惊的兔子,哧溜一下就想往被窝深处缩。
余烬手更快,一把扣住她脚踝,稍一用力就把人拖了回来。虎口卡着那截细伶伶的骨头,用了点劲:“再拱火就把你扔出去。”
“扔呗。”姜灼半点不怕,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脑袋在他禁锢下还故意晃了晃,“好歹临扔下去之前,还能被你心甘情愿抱一下。” 她笑得眼睛弯弯,“当真是君子兰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最终还是姜灼技高一筹。余烬受不住她的厚颜无耻,恶狠狠撒开了手。
“真可爱。”姜灼心想。
别看余烬凶巴巴的,姜灼扭扭脖子,刚刚口嫌体正首的某人一首收力托着。
倒没有自恋地把这归类于喜欢自己,种种不经意的细节都表露着——这人的教养刻在骨子里。
呵,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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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灼:“狗狗乖,听话我就摸摸你。”
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