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中的未竟之触
血火中的未竟之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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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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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血火中的未竟之触
作者:
硕雪初阳
本章字数:
11080
更新时间:
2025-07-07

门板被指节敲击的笃笃声,如同冰锥,一下下凿在掩体里死寂的空气上。

“咚。咚。咚。”

每一声都精准地落在心脏收缩的间隙,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停顿。掩体里,所有细微的呻吟、抽泣,甚至粗重的喘息,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昏黄摇曳的马灯光线下,一张张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濒临崩溃的恐惧。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绝望的尘埃味。

小刘瘫坐在我旁边,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发出咯咯的撞击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木门,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掌心那半张照片冰冷、粘腻的触感,以及那个撕裂边缘残留的“林”字,像烙印般灼烧着神经。沈墨最后那执拗得近乎疯狂的眼神,在眼前不断闪回。情报!他塞给我的,不止是这张照片!那染血的密信!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击穿麻木,带来一阵剧烈的颤栗。我猛地攥紧那半张残片,冰冷的纸角和黏腻的血污深深嵌进皮肉。与此同时,掩体门发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伴随着门栓被粗暴拨开的金属刮擦声。

“嘎吱——哐!”

门被猛地推开,一股裹挟着浓重硝烟、血腥和湿冷泥土气息的气流粗暴地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掩体里凝滞的污浊空气,却带来了更深的、来自地狱的寒意。

一个人影,如同切割开光线的刀锋,堵在了门口。

一身笔挺的、近乎崭新的日军军官呢子大衣,与这遍地狼藉、血肉模糊的环境格格不入,散发出一种冰冷而傲慢的秩序感。肩章上的军衔徽记在昏暗的马灯下反射着微弱的、金属特有的寒光。他戴着雪白的手套,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腰间悬挂的指挥刀刀柄上,姿态带着一种巡视猎场的悠闲。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平静地扫过掩体里每一个蜷缩的、惊恐的身影,像在清点待宰的羔羊。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了我紧攥着、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手上。

他身后,两名端着刺刀、眼神凶狠的日军士兵像铁铸的雕像般矗立着,刺刀尖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

“打扰了,诸位。”军官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他用的是流利的中文,字正腔圆,不带一丝口音,反而更添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鄙人山田一郎,大日本帝国陆军特务机关。”他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虚伪礼仪。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紧握的手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却像无形的探针,试图刺穿皮肉,窥视我掌心里紧握的秘密。“方才地面战斗激烈,似乎有身份可疑之人,逃入了这处掩体。”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的、冰冷的弧度。“为了诸位的安全,也为了皇军能尽快肃清残敌,恢复秩序,需要各位配合,接受必要的…检查。”

“检查”两个字,被他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吐出,却像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掩体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抽气声。

山田一郎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这位护士小姐,”他向前迈了一步,锃亮的皮靴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噗叽”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你的手,似乎受了伤?还是…拿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彻骨的冰凉和一片轰鸣的空白。掌心那半张照片和沈墨最后塞给我的东西,此刻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

不能被发现!沈墨用命换来的情报!还有这半张照片…那个和我名字相同的女人…

“没…没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不成调。下意识地想将手藏到身后。

“哦?”山田一郎的眉毛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那副金丝眼镜在昏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捉摸不定的光。“护士小姐似乎很紧张?”他又向前一步,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高级烟草和冰冷金属的、毫无人味的气息。他伸出了那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动作缓慢而优雅,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请把东西交出来。或者,让我自己拿?”

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悬停在我面前。像毒蛇吐信,像死神挥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掩体里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啜泣声、小刘牙齿咯咯的撞击声,连同我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轰鸣,混杂成一片混乱而绝望的交响。山田一郎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死死地锁住我紧握的拳头,那平静表象下翻涌的审视和贪婪,像无形的绞索,越收越紧。

沈墨最后那喷溅着血沫的嘶吼在耳边炸响:“把情报…交给…” 那张照片上另一个“林”字,如同幽魂般在眼前晃动。

不能交!绝不能交!

就在那只白手套即将触碰到我手背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和决绝猛地爆发。我像被烫到一样,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带下一片簌簌的尘土。同时,那只紧握的手,借着身体后缩的力道,闪电般塞进了身上那件同样沾满血污、宽大护士服的侧边口袋!

动作仓促、笨拙,带着孤注一掷的狼狈。山田一郎伸出的手落空了,悬在半空。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在审视一件突然变得有趣的猎物。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兴味,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呵。”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轻笑从他鼻腔里哼出。他缓缓收回了手,优雅地抚平了白手套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那姿态,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看来,护士小姐确实藏着一些…不想让皇军看见的小秘密?”

他的语调依然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虚伪的宽容,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空气里。掩体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连那几盏马灯摇曳的火苗都仿佛被冻结住。

“搜。”山田一郎薄薄的嘴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清晰而冰冷,如同法官敲下的法槌。

他身后的两名日军士兵如同收到指令的恶犬,立刻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迈着沉重的皮靴踏入了掩体。那锃亮的靴底踩在泥泞和血污混合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他们眼神凶狠,动作粗暴,开始翻检离门口最近几个伤员的衣物和随身物品。一个伤兵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粗布包袱被粗暴地扯开,几件破旧的衣物和半个硬邦邦的杂粮饼滚落在地,沾满了污泥。伤兵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却被士兵用枪托狠狠杵了一下肩膀,痛得蜷缩起来,再不敢出声。

小刘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下去。他惊恐地看着士兵翻检的动作,又偷偷瞄向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询问和恐惧。

我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冷汗己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口袋里的东西——那团被血浸透的硬纸包(情报)和那半张照片,此刻像两颗即将引爆的炸弹,紧贴着我大腿外侧的皮肤,传递着致命的重量和灼热感。山田一郎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开过我。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仿佛在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

士兵粗暴的翻检声越来越近,像死神的脚步声。他们踢开散落的绷带卷,掀开盖在伤员身上的破旧毛毯,检查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其中一个士兵的目光,己经扫向了我和小刘所在的这个角落。

怎么办?藏在哪里?一旦被搜身,口袋里的东西根本无处遁形!沈墨死前的眼神,照片上那个模糊的“林”字,山田一郎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理智撕碎。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掩体深处靠近墙壁的一个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重伤员,是今天清晨才送下来的。他的一条腿从大腿根部被炸断,伤口用厚厚的、早己被血和脓液浸透得发黑的纱布包裹着,散发着浓重的腐臭。一个同样肮脏破旧的军用水壶,歪倒在他身边的泥地上。旁边,还散落着几个空了的、沾着泥土的药瓶。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绝望的深渊里成形。

士兵的皮靴声己经近在咫尺。

没有时间犹豫!

就在那个端着刺刀的士兵即将走到我们面前,视线落在我身上的前一秒,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眩晕。身体借着墙壁的支撑,装作因极度恐惧而腿软,一个趔趄向前扑去,目标正是那个重伤员旁边散落的空药瓶和水壶!

“啊!”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声音因紧张而扭曲变形。

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泥泞的地上,手掌和膝盖传来钝痛。我狼狈地扑在那堆杂物上,手肘“恰好”撞翻了那个歪倒的水壶,浑浊的泥水立刻泼洒出来,溅湿了我的袖口和裤腿。同时,那只一首紧捂着口袋的手,借着身体扑倒、衣袖遮掩的瞬间,如同灵蛇出洞,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动作,将口袋里那团用硬纸包裹着、浸透沈墨鲜血的情报,死死地塞进了那个重伤员身下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断腿包扎纱布深处!

动作完成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塞进去的瞬间,指尖清晰地感觉到那纱布下溃烂皮肉的湿滑粘腻和灼热的体温,以及情报硬纸包冰冷粗糙的棱角。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被我死死咬住嘴唇压了下去。

“八嘎!干什么!”端着刺刀的士兵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摔倒”惊了一下,随即恼怒地呵斥,刺刀尖几乎要戳到我的背上。他粗暴地伸脚踢了踢我的小腿,“起来!别耍花样!”

山田一郎的目光一首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缓缓踱步走了过来,锃亮的皮靴停在我面前咫尺之处。他没有立刻让士兵拉我起来,而是微微俯身,那双冰冷的、如同蛇瞳般的眼睛透过镜片,饶有兴致地审视着我沾满泥污的脸和因剧烈心跳而急促起伏的胸口。

“护士小姐,真是…不小心啊。”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这一次,目标明确地指向了我护士服上那个被我捂过的口袋。“不过,摔倒的时候,也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东西,不是吗?”

他的指尖,带着手套冰凉的触感,轻轻地点了点我口袋的位置。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知道!他刚才一定看到了!我塞情报的动作或许骗过了那个士兵,但绝对没有逃过这只老狐狸的眼睛!他只是在享受这种掌控感,享受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的绝望!

“我…我口袋里…只有这个…”巨大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丝近乎麻木的平静。我的声音颤抖着,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一首紧握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摊开掌心。

那半张被血污浸染得模糊不清的结婚照,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照片上,沈墨那年轻、灿烂、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笑容,在昏黄摇曳的马灯光下,显得无比刺眼和悲凉。照片撕裂的边缘,那个残留的“林”字,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山田一郎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那半张照片上。他脸上的那丝虚假的“笑意”第一次消失了。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死死地钉在照片上沈墨的笑脸,以及旁边那截穿着精致蕾丝边旗袍袖口的女人手臂上。他的视线在照片上那个“林”字上停留了足足两秒,然后,才缓缓抬起,重新落回我的脸上。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审视、探究、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异,甚至…一丝极其隐晦的困惑?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推翻之前的某个判断。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猎物,而像是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我这张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

“照片?”山田一郎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他伸出了手,不是粗暴地抢夺,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姿势,示意我将照片递给他。

我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照片暴露了。沈墨…另一个“林”…我的名字…一切都暴露在这双毒蛇般的眼睛下。但至少,那最致命的情报,此刻正深陷在那重伤员溃烂的伤口深处,暂时…暂时安全了。我颤抖着,如同交出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将那张染血的残片,轻轻放到了他戴着雪白手套的掌心。

山田一郎用两根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捏起照片的一角,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又或是一件极其重要的证物。他将照片凑近眼前,借着昏黄的马灯光,仔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他的目光在沈墨年轻的脸上停留,在那残留的“林”字上徘徊,最终,长久地定格在那截旗袍袖口和那只纤细白皙的女人手上。他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起来,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又像是在印证某个惊人的发现。

整个掩体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马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山田一郎翻动照片时,手套布料摩擦纸面的细微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就在这时,掩体深处,靠近那个断腿重伤员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呓语。声音破碎、模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死寂的诡异清晰:

“…晚…林…晚…”

那声音太轻,太飘忽,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又像是梦魇中的呓语。但在死寂的掩体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我的耳畔!

林晚!

是我的名字!

那声音…那声音…虽然微弱、破碎,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我猛地扭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正是那个我刚刚塞入情报的重伤员!他依旧昏迷着,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却在无意识地微微翕动,发出那断断续续的、如同诅咒般的音节!

山田一郎捏着照片的手,也在这呓语响起的瞬间,极其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从照片上移开,越过昏暗的光线,越过弥漫的尘埃和绝望,精准无比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里,所有的探究、困惑,都在这一刹那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了然和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兴趣?

“林…晚?”他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合,清晰地、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狠狠捅进了命运最黑暗的锁孔。

掩体里昏黄的光线似乎在他金丝眼镜的镜片上诡异地扭曲了一下,映照出他唇角一丝终于不再掩饰的、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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