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卫星电话贴在耳边，带着另一端地狱的温度。
肖猛跪在母亲破碎的墓碑前，鲜血从他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在身下汇成一小滩黏稠的暗红。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但他的手，握着电话的手，稳如磐石。
“孤狼，看来你还没忘记怎么咬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却透着一股能冻结骨髓的寒意。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国王”。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圣杯”的死亡，甚至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玩味。
“一个废物，连给你热身都不够。”国王轻笑一声，像是评价一件无足轻重的工具，“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当年的那头孤狼，是不是己经被关在笼子里太久，磨平了爪牙。”
肖猛没有出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通过电话传了过去。他在用沉默积蓄着风暴。
“看来，我多虑了。”国王继续说，“你毁了董事会多年的计划，那本该是属于我的杰作。你以为在监狱里待几年，这件事就算翻篇了？太天真了，孤狼。”
国王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起伏，那是一种被触及核心利益后的怨毒。
“我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所谓的安全区，更没有你值得守护的东西。你越是在乎什么，我就会毁掉什么。你母亲的安宁，只是一个开始。”
顿了顿，国王用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口吻，吐出了最恶毒的诅咒：“下一个，是你那位温柔漂亮的嫂子，温雅，对吗？她身上的味道，一定很香吧。”
轰！
肖猛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滔天的杀意如火山喷发，瞬间席卷了他每一寸神经。
但他出口的声音，却压抑到了极点，平静得可怕。
“你等着。”
说完这两个字，他首接捏碎了手里的卫星电话，塑料和金属的碎片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
不行，不能倒下。
温雅还在等他。
肖猛用尽全身力气，撑着一块墓碑的残片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和母亲那块被一脚踹成两半的墓碑，将这地狱般的一幕死死烙在眼底。
他会回来的。
不仅要将这里恢复原样，还要用国王和他整个骑士团的头颅，来祭奠母亲的在天之灵。
他一瘸一拐，踉跄着向公墓外围跑去。每一步，腹部的伤口都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剜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温雅在约定的车里坐立不安，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漫长如一个世纪。当她看到那个浑身是血、步履蹒跚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推开车门就冲了过去。
“肖猛！”
当她扶住摇摇欲坠的肖猛时，才看清他腹部那个狰狞的枪伤，温热的血己经染红了她半边袖子。
“你……你……”温雅的声音在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
“别哭。”肖猛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上车，快走。”
他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温雅身上，才勉强把自己塞进了副驾驶。
“我来开？”温雅懵了，她驾照是考了，但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在市区里开开，现在这种状况……
“开。”肖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报出了一个地址，“油门焊死，别回头。”
温雅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她重重点头，坐上驾驶位，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墓园的死寂，车子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窜了出去。
温雅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她不敢看后视镜，只能死死盯着前方，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车在深夜的盘山公路上疾驰，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光影。
意识像被抽离的潮水，迅速从肖猛的身体里退去。世界的轮廓在他眼前融化、扭曲，最终变成一片翻滚的黑。剧痛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炮火连天的下午，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战友们嘶哑的呐喊，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他凭着最后一丝清明，手指在口袋里摸索，颤抖地掏出一个冰凉的金属小盒，用尽力气扔在温雅的腿上。
“到了……用这个……找人……”
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吹散的沙。话音刚落，他的身体猛地一沉，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声息。
“肖猛？肖猛！”
温雅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得嘶哑而绝望。无论她怎么呼喊，副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都像一尊沉寂的雕塑，再无任何回应。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这恐惧不是来自暗处的敌人，而是源于身边这个用血肉之躯为她挡开危险的男人，他的生命正在自己眼前飞速流逝。
热泪瞬间涌出，模糊了前方的路，但她死死攥着方向盘，不敢有丝毫的减速。她用手背狠狠地抹去眼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脚下油门踩得更深，任由车子朝着那个完全陌生的地址疾驰而去。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当导航系统用机械的女声报出“目的地己抵达”时，温雅才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眼前是一栋藏在城中村深处的旧楼，墙皮斑驳，在夜色里散发着一股潮湿和陈旧的气味，与周遭的繁华格格不入。
温雅几乎是连拖带拽，才将肖猛沉重的身体弄下车。他完全失去了意识，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每挪动一步，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那扇吱呀作响的单元门，按照他昏迷前含糊的指示，找到了三楼最里边的一扇门。
门，虚掩着。
推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个陈设极简的两居室，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客厅的茶几上，突兀地摆着一个崭新的医疗急救箱，旁边，是一部漆黑的卫星电话，沉默得像一块墓碑。
她把肖猛安置在沙发上，他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那游丝般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温雅颤抖着打开急救箱，里面森然排列的外科手术器械、缝合线、抗生素、甚至还有几袋血浆，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的目光从那些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工具，移到沙发上命悬一线的肖猛，最后落在那部静默的电话上。
她忽然明白了。
这里没有医生，没有支援，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们。
这个男人的命，从现在起，完完全全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温雅深吸一口气，拿起镊子和酒精棉。指尖依旧在不住地颤抖，但当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肖猛狰狞的伤口上时，那份颤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
恐惧还在，但己经被她死死地按在了心底最深的角落。这一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和她手中冰冷的、唯一能够拯救他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