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语绵绵无绝期,都已过去七日,伤口早已愈合,只是人却一直闭眼不起,医宫之人不知其病症,也无从下手,每日皆以参汤续命。
第一次这般害怕寒宸离开自己,满目疮痍,泪尽人黄,茹妈妈端着白粥立于身后细细安慰:“王妃娘娘,你这样不吃不喝终究不是办法,毕竟王爷现下还需你照顾,你若倒了,王爷谁来照顾?”
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连我也倒下了,一切就真的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端起碗,使劲往嘴里塞,强吞下去,不断催眠自己: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寒宸一定会没事。
“王妃你慢点”
白粥洒在衣裙上也无心理会,将空碗递给茹妈妈,让茹妈妈在盛一碗来,门嘎吱关上,屋内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立于窗口观望许久的白衣人目色悲愤,双拳紧握,但见杂乱的发间插有木簪时,又似看见黑暗中的指明灯,面色微露一丝安慰。
神珠遗失,十六重天预言,三界必有浩劫,浩劫在即,异讙必现人世,特此急召寒宸归天,商议对策,短短盏茶功夫,人间已过数月,寻找异讙之责硬生生被寒宸拦了过去。
寒冬已过,初春将之,寒梅簇簇开满枝桠,温酒煮茶,倚在寒宸身旁,浅浅入眠,恍然听见:“会着凉的”
温手滑过脸颊余泪,才觉不是梦,睁眼见寒宸含笑面对自己,强忍泪水,伸手去抚熟悉的脸颊,倾听久违之语,忽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再抱紧一点”
靠在寒宸怀里,感受着他的一呼一吸,是那么舒心,这些日子从未安稳睡过,现在靠在寒宸怀里睡得格外香甜。
寒宸将我轻放于睡椅,紧握我手,喝着刚刚烫好的酒,眉心微蹙。
欢儿,此生我定不再让你以血祭天,此次浩劫我来替你挡下。
梅林之雪自我和寒宸来此,一年四季都在飘洒,梅花也常年绽放,天族只知是远古上神遗留的仙境,却不知是哪位上神遗留的,红梅绽放如血,在寒雪轻吻下,开的更加妖艳无双。
秘境桃花依旧如初绽放,溪水潺潺,只是再不见当日欢愉,红绸带誓言历历在目。
“寒宸,寒宸......”
急声入耳,泪满眼眶,却在见寒宸那刻夺眶而出,拼尽全力跑至跟前,拳头挥起拍打胸口,哽咽道:“我以为你不见了”
“傻瓜,你都还在,我怎会不见。”
寒宸自身后拿出一支桃花递给我,桃花灼灼,格外刺眼。
“等日后,我们傍溪而住,桃树缠屋如何?”
“好,只要有你,住哪都一样。”
落日余晖洒下,拂在脸上,人脸仿佛镀上一层金子,照在红梅上,红梅就浮光跃金,似一颗颗金星闪闪发光。
酒尽茶凉,空酒瓶倒地,寒雪卧在睡椅上,静赏日落。
一出梅林,府中人见寒宸抱我各个面露喜色行礼,尤其是银铃儿高兴的连礼都未行,高呼:“妈妈,妈妈,王爷醒了......”
四王府今夜欢声笑语遍地,酒香袅袅,就连茹妈妈都不例外,同金铃儿她们一道胡闹,压抑许久的四王府终于活了过来,数月未见的小彩颜长高了一大截,不仅话说的好,就连走路也是稳稳当当,哪里像几个月的孩子,分明就是三岁孩童,持着糖葫芦推门而入,欢呼拥进怀,直喊娘亲。
自彩颜入门那刻,寒宸面色突变,神珠在小彩颜体内安稳沉睡,彩颜本是花神转世,以彩颜之体供养神珠功成半倍,可谁会有如此神力打开花神虚禁?
一连串的疑惑,不得不让寒宸对彩颜重视,酒过三巡,府中一片死寂,大家都陷入了沉睡,寒宸起身至彩颜屋中,红雾渐渐自彩颜胸口消散,彩铃儿嘴角微扬,神色淡定的替彩颜掩好被褥,转身假意大惊失色对寒宸道:“奴婢见过王爷,王爷醒来,府中大喜,皆醉酒而眠,奴婢担心小姐特过来瞧瞧。”
寒宸挥手示意彩铃儿离开,独自走至彩颜身旁,淡淡彼忧花香在彩颜胸口萦绕不绝,施法入虚禁,百花盛放,异香四溢,彼忧花种自眼前缓缓发芽,身高一尺的孩童面色惨白倒于花海。
盈盈月光于手心闪烁,上前扶起孩子,原是在昏睡,看其手心才知是白玉狐簪,思来想去还是掐其人中,疼痛袭来,睁眼见故人来,欢喜在寒宸脸颊亲了亲,满腹感慨。
“这虚禁可算迎来活人了,臭丫头呢?”
环顾四周,不见他人,满脸疑惑,继续问道:“丫头没来?她不是最爱凑热闹的吗?”
寒宸不喜嘘寒问暖,见其苏醒,身子骨既无大碍,直接进入主题:“你怎在此处?”
“说来话长,待我醒后,就已身处此地,每日守着彼忧花种,以灵力抑制其生长,只是这魔气来的一次比一次汹涌,而我神力尚未恢复,已经不济。那日走时,给丫头留有信纸,但走时匆匆,只留有简单‘血’字,不过以现在情形看来,丫头并未理会。异讙神兽之血可解万毒,用丫头之血日夜浇灌,可褪彼忧之魔性。”
寒宸面色紧张,压低嗓子问道:“你怎知乐儿是异讙神兽转世?”
白玉狐簪起身理好衣襟,面对彼忧,语重心长道:“蛟烛,好好珍惜当下。”
慕国和鬼国两国婚姻将至,天下百姓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中,早已忘记那夜烈火冲天的亲王府,慕叶坐在被烈火焚烧过后的废墟上日日饮酒买醉,拉着小彩颜驻足在亲王府前,沾满灰烬的匾牌随意倒在路边,小彩颜用手帕轻轻擦拭干净,就拖其靠在被大火烧了一半的朱柱上。
“娘亲,那个怪叔叔每天都到这里喝酒。”
提着篮子,拉着小彩颜往府内走,告诉小彩颜:“彩颜你可不叫他叔叔,但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回家问你爹去。”
彩颜扎着两羊角辫走路蹦蹦跳跳,远远看见慕叶胡子拉渣躺在废墟上喝酒,就捂鼻上前,满脸嫌弃,还嘱咐我捂鼻,正疑惑,往前没走几步,顿时明白,暗想慕叶到底多久没洗澡了。
学彩颜用绢帕遮鼻,款步走到慕叶身边,打开篮子,拿出祭品摆放好,缓缓拿酒陪慕叶静静喝着,未曾说一句话,小彩颜闲的无聊在一旁刨土玩,日落时分,慕叶丝毫未有回府之意,随意靠在柱上互抱手肘,准备大睡。
将空酒瓶扔给慕叶,唤彩颜归家,拉起彩颜,临走对着慕叶问道:“难道这就是姐姐所期望的?”
如臭水沟爬起的乞丐微微动了动身子,示意彩颜去扶,彩颜仰面,噘嘴言道:“娘亲,太臭了,你去好不好?”
余光扫过起身的慕叶,嘴角微扬,思虑片刻,拉着彩颜就往前走。
“不扶了,我们回家。”
慕叶所过之处,舆论四起,路人皆捂鼻退避三舍,小彩颜倒是仗义,双手叉腰,怒对路人:“等我叔叔收拾干净,定叫你们眼前一亮。”
原本极度嫌弃慕叶的小彩颜转身拉起慕叶之手直奔四王府,刚进王府,众人皆是满脸诧异,都以为小彩颜领了个乞丐回来。
沐浴完的慕叶留着小胡子一身素衣现身眼前,三千青丝揽于身后,双目微红,举手投足间再无当年洒脱,多了些沉稳,小彩颜倚在寒宸怀中,见慕叶走进就跑了过去,举着糖葫芦对慕叶道:“小爹,请你吃糖葫芦。”
小爹?这是什么叫法?听彩颜之话,茶水喷了一地,转脸询问寒宸:“你教的?”
寒宸倒是皮笑肉不笑,见彩颜和慕叶甚是亲密,示意茹妈妈上菜。
今日晚膳格外丰盛,全是我和彩颜所喜之食,果酒入喉,酸酸甜甜的甚是开胃,扒拉两大碗,还觉不够,寒宸和慕叶二人早已用完膳,移步听雪楼赏梅煮酒谈人生。
小彩颜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在怀中没折腾几下就已熟睡,望着听雪楼上二人,嚷着茹妈妈带彩颜去休息,搓着双手,跃跃欲试,飞身上楼,刚摸到栏杆,还未抓紧,一声惨叫传入寒宸之耳,疾步上前,飞身搂腰上楼。
站稳脚,摸着肚子,冲着寒宸傻笑,解释道:“今日吃的有点多,刚刚没抓稳。”
大手在头上摸了摸,低头憨笑,抬手去端酒杯,就被寒宸抓了个现行,立在一旁的慕叶见我俩你侬我侬,泪眼含笑,转身离开。
靠在寒宸怀中,望着削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一阵落寞,不觉抱紧寒宸,不由感叹。
“嫁衣如火,燃烧了一切,就连慕叶的心也随着尘土飞走了。”
“慕叶的心会燃烧起来,他还有许多事未做,必须学着站起来。”
腹部隐隐传来刺痛,随之热流而下,暗知不好,命寒宸速带自己下楼。茹妈妈拿着月事裤慌乱进屋,这月已是我第三次来月事了,前些日子一直照顾寒宸不曾休息,医师开的药也被悄悄倒掉,这次腹部疼痛难忍,蜷缩在榻打滚,豆大汗珠如雨落下,小衣已换了好几次,止痛药在寒宸的监督下喝完也不见任何作用。
躺在寒宸怀里身子就像定时炸弹一般发抖,寒宸用汤婆替我暖肚也不见效果,最后直接疼晕在寒宸怀中。
小彩颜拿着帕子在我脸上擦拭,寒宸见到小彩颜眼眶放光,疾步走到白玉狐簪面前询问解救之法。
“荒芜山的太阳花果可解丫头体内的寒毒,但太阳花千万年才结一次果,且由轩辕大帝的坐骑白蟒看守,此蟒凶残无比,毫无人性,就算你现在恢复蛟烛神力,也只有六成胜算。”
“多谢前辈指引”
话言完,白玉狐簪刚从怀中取出的白鳞片还未送出,人就消失不见,急的白玉狐簪直跺脚。
越过火焰山不久,雨雪交加,狂风怒号,电光四射,雷声隆隆,明光激下划破黑暗,一瞬后又是雷电交错向寒宸疯狂袭来。
道道金光划破黑夜,似金龙于夜空穿梭,把黑幕撞得七零八碎,残缺不堪。
轰隆之声依旧不绝,擎天剑一挥,愤怒压制不肯服就的怒吼,自茫茫迷雾深处,主界之外,推涌而出,似山崩地裂。
荒芜山似一片白网笼罩大地,皑皑银雪山峰遍,炫彩之光于白际闪耀,袅袅颤音,绵绵长长。
擎天剑紧握于手,警觉环顾刹时寂寥无声的雪山,正欲飞身,顿时雪地突裂一大口子,白蟒拔地而起。
狂风肆虐,雪越下越密,雪花越来越大,落在皮肤上就是一道深口子。
“前辈,晚辈无意打扰,只是内人腹痛不止,急需太阳花果解毒,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白蟒尾巴轻扫山头,霎时一声巨响冲破白网,雪石翻滚而至,持剑一挥,雪石剧裂,飞身至大蟒面前。
“中了寒毒,还能活到今日,着实不易。”
“前辈可赠”
“太阳花千万年才结一次果,此果可解各种寒毒,我日日守此,怎可你要我就给了你去?”
“前辈想要什么,只要晚辈能做到,绝不推辞。”
幽鸣婵婵,缭绕不绝,雪花汇聚一处刹时绽放,袅袅之音空谷传响。
“鳞心片如何?”
寒宸二话不说,施法自取,若不是白玉狐簪传信及时,怕是鳞心片已取。
白鳞片越过风雪,带着白玉狐簪之言飘至白蟒面前。
白蟒口含白鳞,瞬时化身白玉公子,轻摇羽扇,雪暴卷地而起,眨眼间,玉树漫山遍野,待一切风暴平静,才慢步上前。
“想不到封临子为了那丫头竟如此大方,困我几千万年,就这样功亏一篑,难得,难得。”
羽扇轻挥,一团烈火自远方飞来,继续轻言:“罢了,此果你且拿去,但你回去得给我捎句话,告诉封临子棋局一开,随时欢迎应战。”
太阳花果如火在手中燃烧,片刻后,一粒晶红剔透之果于手心静躺。
“三片鳞心若失,功力全无,弄不好永生永世不可位列仙班,如今你已失去一片,可要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