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垛口后方,无数个黑洞洞的、只有手臂粗细的金属管口,猛地探了出来!冰冷的金属管口,在灰白雾气中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噗噗噗噗——!”
冲在最前方、肩扛攻城锤巨木的赤熊卫重甲步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他们身上引以为傲的厚重赤色札甲,在高速旋转的金属弹丸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胸口、腹部、脖颈…瞬间爆开一个个碗口大的、前后通透的血洞!滚烫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巨大的攻城锤失去支撑,轰然砸落,将旁边几个躲闪不及的重甲步兵砸得骨断筋折,惨嚎连连!
子弹打在覆盖湿泥的厚重盾车上!木屑混合着泥浆如同喷泉般炸裂!盾车后的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高速飞行的弹丸带起尖锐的破空厉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笼罩整个城门区域的死亡之网!被击中的重甲步兵,身体会诡异地、剧烈地抽搐、抖动,然后才轰然炸裂、倒下!残肢断臂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和破碎的甲片,西处飞溅!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硝烟和雾气!
“呃啊——!”
“我的盾!碎了!”
“顶不住!顶不住啊!”
“退!快退回去!”
赤熊卫那震天的咆哮,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就被撕心裂肺的、充满极致恐惧和痛苦的惨嚎所取代!他们脸上的嗜血和狂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理解的、如同被死神镰刀肆意收割般的、最原始的恐惧!钢铁洪流般的冲锋阵型,在这超越时代的金属风暴面前,如同撞上了叹息之墙,瞬间被撞得粉碎、倒卷!
整个战场,再次陷入了那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城墙后方那连绵不绝的金属嘶鸣和城下赤熊卫绝望的哀嚎,在浓雾中久久回荡!
土丘上,拓跋弘死死攥着黄金弯刀的刀柄,指关节捏得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他鹰隼般的眼睛,透过稀薄的雾气,死死盯着城墙上那些不断喷吐着火舌、收割着儿郎性命的黑洞洞管口。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
那不是三具!是数十具!甚至更多!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城墙垛口后方!
而且…不再是那种庞大笨重的、需要架在垛口上的怪物!而是更加轻便、可以多人操作、如同毒蛇般灵活吐信的…小型妖器!
一股前所未有的、夹杂着暴怒、恐惧、耻辱和深深无力感的寒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拓跋弘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扼住!百万大军?在那数十道疯狂扭动、跨越数百步距离精准收割生命的死亡火线面前,真的能堆平这座城吗?堆平之前,他拓跋弘的人头,会不会先一步被那跨越两里地的死神之指…点掉?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了鲜血,咸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
终于,在死寂般的压抑中,在城下赤熊卫那如同炼狱般的惨嚎声里,拓跋弘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命令,那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被彻底打落尘埃的屈辱:
“鸣…鸣金…收兵!”
“撤——!!!”
“呜——呜——呜——呜——呜——!”
凄惶、短促、充满了失败和仓皇意味的蛮族收兵号角声,如同丧家之犬的哀鸣,再次刺耳地响彻在战场上空!
早己被杀得魂飞魄散、彻底崩溃的蛮族大军,如同退潮般,丢盔弃甲,互相践踏着,朝着浓雾深处疯狂溃退!只留下城下、护城河边,堆积如山、血流漂杵的尸骸,以及无数垂死士兵凄厉的哀嚎,在浓雾和寒风中久久回荡。
城墙上,死一般的寂静被狂热的声浪取代!
“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神威!神威啊!”
戍卫营的士兵挥舞着刀枪,狂热地呐喊着,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他们看着城下那如同被飓风扫过般的蛮族溃兵,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赤熊卫重甲尸骸,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力量碾压的狂喜和自信,如同烈火般在胸中燃烧!
凌骁没有出现在城头欢呼的人群中。
他站在匠作监那片被油污、铁锈和血腥浸透的空地上。西周的火把跳跃着,照亮了他玄黑的袍服和那张依旧冰冷如石刻的脸。
他的面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三排士兵。每排二十人,共六十人。他们不再是戍卫营那些身披残甲的老兵,而是从京兆府大牢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体格相对精壮、眼神中尚存一丝凶悍的囚犯。此刻,他们身上穿着戍卫营淘汰下来的、最破烂的皮甲,手中紧握的,不再是刀枪,而是——一杆杆长约五尺(约1.6米)、通体由粗糙木料制成、前端镶嵌着一根冰冷沉重铁管的怪异武器!
燧发枪!
枪管粗陋,表面甚至能看到锻打的锤痕和细微的砂眼。木制的枪托歪歪扭扭,许多地方还带着毛刺。扳机结构更是简陋得令人发指,只是一个简单的杠杆和燧石夹。与凌骁脑海中系统蓝图里那线条流畅、结构精密的燧发枪图纸相比,眼前的这些造物,丑陋、沉重、充满了粗制滥造的蛮荒气息。
然而,正是这些丑陋的造物,刚刚在城墙上,泼洒出了第一场属于“大夏”的金属风暴!
凌骁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六十名囚犯兵。他们的脸上混杂着恐惧、茫然,以及一丝被刚才那恐怖火力震撼后的、尚未消散的惊悸。不少人握着枪托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刚才的声音,听到了?”凌骁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摩擦,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囚犯兵们下意识地挺首了身体,眼神中透出恐惧。
“刚才的场面,看到了?”凌骁的目光扫过城外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片尸山血海。
囚犯兵们身体僵硬,喉结滚动。
“那就是你们手里的东西。”凌骁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它叫‘燎原壹式’!”
“它,能喷火!能撕铁!能隔着几百步,把那些披着厚甲的蛮子,像宰羊一样放倒!”
“它,就是你们从畜生变回人的路!是你们从牢笼爬回人间的梯子!”
囚犯兵们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看着手中那丑陋沉重的铁管木棍,眼神中第一次燃起了炽热的、如同饿狼看到血肉般的光芒!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囚犯!”凌骁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你们是‘燎原营’!是朕的火!是朕的刀!”
“朕赐你们活命!赐你们武器!赐你们杀敌立功、洗刷罪孽的机会!”
“但!”凌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杀意,“谁敢临阵退缩!谁敢不听号令!谁敢私藏弹药!谁敢损坏火器!”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每一个人。
“朕就把谁塞进炉子里!炼了!”
“听清了?”
“听清了!陛下!”六十名囚犯兵齐声嘶吼,声音带着恐惧、激动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凶戾!他们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燎原壹式”,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凌骁不再看他们。他的目光投向旁边。
王铁匠带着几个匠户,正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口沉重的、散发着浓烈硝烟和硫磺气味的木箱。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黄澄澄的、用粗糙油纸包裹的定装火药包,以及一袋袋沉重的、用简陋模具铸造出来的粗糙铅弹。
弹药!这才是真正的命脉!昨夜几乎耗尽所有库存硝石和硫磺,才赶制出这点家当!每一份火药,都价比黄金!
秦烈大步上前,拿起一支“燎原壹式”,动作有些生疏,但异常坚定。他按照昨夜紧急培训的流程(由凌骁口述,王铁匠等人摸索操作):打开火药池盖,倒入一小撮引火药,合上盖子。然后撕开定装纸包,将大部分火药从枪口倒入,再将一颗圆溜溜的沉重铅弹塞入枪口,用通条狠狠压实。最后,扳开击锤,露出燧石。
他端起沉重的燧发枪,枪托抵肩,脸颊贴上冰冷粗糙的木托,独眼透过简陋的准星(只是一道浅浅的刻痕),瞄向工坊远处一根竖立的、碗口粗的木桩。
屏息。
扣动扳机!
“咔哒!”燧石夹猛地撞击药池旁的钢片!
一溜刺眼的火星迸溅而出!
“滋——!”引火药被点燃!
火光瞬间窜入枪膛!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枪口猛地喷吐出超过一尺长的炽白火焰和滚滚浓烟!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秦烈的肩窝!让他魁梧的身躯都晃了一晃!
与此同时!
“啪!”一声脆响!
百步之外,那根碗口粗的木桩,上半截应声而碎!木屑如同烟花般炸开!
成功了!虽然枪身巨震,虽然烟雾呛人,虽然准头差得离谱!但威力!那摧毁木桩的威力,是真实的!
“好!”周围的匠户和士兵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秦烈放下还在冒着青烟的燧发枪,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转向凌骁,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和坚定:“陛下!有此神兵!末将愿为先锋!为陛下荡平蛮夷!扬我大夏之威!”
凌骁没有看那碎裂的木桩,也没有看跪地的秦烈。他的目光,越过狂热的士兵,越过堆积的弹药箱,越过匠作监残破的围墙,投向皇城之外那片被浓雾和蛮族溃兵充斥的天地。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
他缓缓抬起手。
那只在太庙敲击过牌位、在高炉旁摩擦过铁渣、在浇包前引动过熔岩的手,指向西方,指向拓跋弘溃退的方向。
声音低沉,如同寒铁铸就的宣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蛮族的血…”
“浇不灭朕的炉火。”
“朕的箭…”
“才刚刚…上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