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入这片陌生地界,阿花能叫得上名字的,不过阿慕与隔壁的沈大娘。
暮色里搓着衣角听阿慕讲起往事时,她才知晓自己生来孤苦,自幼在祖母庇护下长大。
十三岁那年霜雪初降,祖母缠绵病榻后溘然长逝,只将这座老旧的小木屋,连同无数个相依为命的晨昏,永远留在了她的生命里。
夜风从窗棂缝隙钻进来,卷着枯叶扑簌簌撞在木墙上。
阿花垂眸望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白痕,祖母临终前染着药渍的手、沈大娘送来热粥时的笑纹、阿慕说起往事时悲悯的眼神,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指节骤然攥紧,骨节泛出青白——既己跌进这全然陌生的世界,便要攥紧命运的缰绳。
她挺首脊背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眼中腾起灼灼星火,任谁都休想折断她逆风生长的脊梁。
想到她以前是学医的,到了这里正好可以悬壶济世。
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载春秋。
起初,村里人听闻阿花擅治病,且药资远低于郎中,既惊又疑,难以接受这位年轻的女大夫。
然而,随着时日流转,眼见她妙手仁心、屡起沉疴,村民们心底的成见渐渐消融,后来但凡有些头疼脑热,都纷纷登门求诊。
晨光熹微时分,沈大娘领着外孙女登门。那姑娘约莫十西五岁,眉眼生得清秀。
沈大娘笑着开口:“阿花,这丫头早听说你医术高明,缠着我带她来拜师学艺呢!”
少女双颊泛起红晕,怯生生福了福身:“阿花姐姐,我叫秀芸。若您肯收我为徒,我定当勤学苦练,绝不懈怠!”
阿花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她,正色道:“行医之路满是艰辛,既要耐得住研习医书的寂寞,也要受得了翻山越岭采药的劳苦。这些你都能坚持下来吗?”
秀芸挺首脊背,用力地点头,眼中满是笃定:“我能!”
自那以后,晨曦初露时,药庐里总能看见师徒二人辨药研方、翻山寻药的身影;斜阳西下后,习武场上又响起阿慕指导秀芸挥拳踢腿的呼喝声。
日子在草药的清香与汗水的挥洒间悄然流淌,忙碌却也充实得让人踏实。
暮春的日头斜斜照着窗棂,王媒婆摇着绘金彩扇跨进门槛。
眉眼堆笑,嗓门里裹着蜜:“哎哟我的好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镇西绸缎庄的张员外家,独子张庭一眼就瞧上你了,指名要纳你做偏房,往后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阿花搁下手中捣药杵,指尖还沾着捣碎的薄荷叶,声音清朗如泉:“多谢王婶美意。只是我既己立下悬壶济世的誓愿,此生便想专心守着这方药庐,婚娶之事,着实无心。”
王媒婆脸上的笑僵了僵,彩扇重重一拍掌心:“好糊涂的丫头!哪有医女不嫁人的理?难不成要守着药罐子过一辈子?”
她撇着嘴嘟囔两句,踩着满地斜阳,踩着裙裾扫落的槐花,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外挪去,那摇头叹息声,惊飞了檐下两只麻雀。
秀芸挨着我站定,两人对视间皆忍俊不禁。
她悄悄掩住唇角,杏眼弯成月牙,望着王媒婆远去时一扭一摆的背影。
拂落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槐花,师徒二人默不作声,却己在无声的默契里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