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的火还在烧。硫磺混着人油马膏的焦臭裹着浓烟，把天都熏黑了半边。镶蓝旗的尸首叠着镶黄旗的俘虏，在火堆里蜷成焦炭，噼啪作响。没烧透的残肢断臂混着冻土血冰，被马蹄踩成烂泥浆。
多尔衮跑了。镶蓝旗的大纛被烧得只剩半截秃杆，丢在火堆旁，旗面上那条狰狞的海东青早成了焦糊的破布。多尔衮的金盔落在泥地里，被一匹肚破肠流的死马压着，镶的东珠崩了一地，沾着血泥。
“追！”张宇的声音像冰坨子砸进烂泥里。他玄袍下摆溅满血点子和泥浆，肩头旧伤那新生的鳞片感在火气炙烤下突突首跳。玉玺在腰带上贴着皮肉，温吞吞地搏动，像刚吃饱的凶兽打盹。
“喏！”陈玄的破锣嗓子劈了叉。他脸上刀疤糊着黑灰血痂，瘸腿一蹬马镫，差点栽下来。开山营的壮卒早杀红了眼，斩马刀砍得卷了刃，刀片子挂着碎肉沫子。听见军令，也不管人困马乏，抓起地上镶蓝旗丢下的弯刀、铁骨朵，甚至捡起半截烧焦的旗杆当棍子，翻身上了刚抢来的建奴战马。马鞍子还滴着原主人的血。
“轻骑！只带刀！弓！”张宇马鞭子往北一指，“粮车辎重！全扔！追不上多尔衮——提头来见！”
乌云踏雪一声长嘶，铁蹄刨开血泥，箭一样射出去。玄色披风扯成一条墨线。身后，三千多刚杀脱了力的骑兵，硬是榨出最后一口血气，打马狂追。马蹄子掀起的烂泥点子混着血冰碴，劈头盖脸往后砸。
多尔衮的尾巴就在眼前。镶蓝旗的溃兵像被捣了窝的马蜂，没头没脑乱撞。丢盔弃甲，旗号扔了一路。有马跑死了，就抢同胞的马，抢不过就捅刀子。哭声、骂声、马嘶声，搅成一锅滚沸的烂粥。
“杀！”王猛虽不在，他手底下一个独眼什长吼得像炸雷。开山营的壮卒根本不用招呼，撞进溃兵堆里就剁。斩马刀抡圆了劈，卷刃的刀片子砍不进铁甲，就砸脑袋，砸肩膀。镶蓝旗的兵早吓破了胆，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哪还敢还手？被砍瓜切菜般放倒。
“留活口！捆了！”陈玄嗓子冒烟，吼得破了音。他知道陛下要什么——要舌头，要能喘气的肉票！破浪营的火铳手早扔了空铳，此刻成了捆人的好手。浸血的麻绳、撕烂的牛皮索，甚至解下阵亡同胞的腰带，逮着跪地求饶的溃兵就捆，串蚂蚱似的往马屁股后面拴。俘虏的惨叫和铁钩子刮锁骨的俘虏嚎成一团。
冷青丝的白衣早成了血布片子。左臂伤口崩了，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她一声不吭，双刀翻飞如绞肉机。专挑镶蓝旗里穿亮甲、骑好马的将佐下手。刀光闪过，不是人头飞起，就是连人带马劈成两半。血喷得她满头满脸，眼睫毛都糊住了，只凭一股杀气往前冲。
阎罗刃像道灰影子，贴着溃兵群的边儿游走。锈朴刀不出鞘，刀鞘尖专点人后脑勺、脖颈子。点中了，人就像抽了筋的泥鳅软下去。他身后跟着的影卫，两人一组，一个抹脖子放血，一个拖死尸搜身。金印、令箭、镶宝石的匕首、甚至贴身藏的密信，全扯出来，塞进油布包。动作快得像鬼剃头。
收获疯了。镶蓝旗的溃兵成了移动的宝库。一个牛录额真被乱刀剁翻，从他怀里掉出个沉甸甸的皮囊，金叶子、银锭子、鸽卵大的东珠，哗啦啦洒了一地。一个巴牙喇护军参领被冷青丝削了天灵盖，尸首栽倒，压碎了背上的牛皮筒，滚出十几卷羊皮地图，上面朱砂勾的行军路线还带着墨香。乱军里甚至有几匹驮马，鞍子上挂着鼓囊囊的褡裢，割开一看，全是风干的鹿茸、老山参，药味冲鼻子。
“报——！”一骑哨马疯了一样撞回来，马背上的人浑身是血，半边脸被火箭燎得焦黑，“陛下！前面！多尔衮……多尔衮的亲兵队！被……被咱们堵在蛤蟆沟了！镶蓝旗的龙旗……龙旗倒了！”
龙旗倒了？！陈玄独眼瞪得滚圆！多尔衮的帅旗？！
“围死！”张宇声音陡然拔高，体内那股混沌之力轰地烧起来！肩头鳞片烫得像烙铁！玉玺在腰间猛地震了一下！“一个不准放跑！”
蛤蟆沟，名不虚传。两片光秃秃的石头山夹着一条死葫芦沟。多尔衮的镶蓝龙旗杆子断成两截，旗面被乱马踩进泥里。他身边只剩不足三百亲兵，被谢沧溟带着高手营死死堵在沟底。沟口早被滚木礌石封死，两侧崖壁上，破浪营的火铳手虽没了火药，却捡了建奴的弓箭，箭雨泼水般往下射。
“给爷滚开！”多尔衮豹眼血红，金盔早不知丢哪去了，辫子散开，脸上全是黑灰血道子。他挥舞着一柄门板似的镔铁大刀，刀风呼啸，硬生生劈开两名高手的夹击！但更多的刀剑如同毒蛇般缠上来！谢沧溟的古剑如影随形，剑气嗤嗤作响，在他重甲上划开一道道深痕！
“多尔衮！”张宇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混乱的厮杀声！他策马立在沟口高坡，玄袍在硝烟中纹丝不动，目光如电，死死钉在沟底那个状若疯虎的身影上。
多尔衮猛地抬头！豹眼中爆射出刻骨的怨毒和一丝……惊骇！他看到了坡上那道玄色身影！看到了他身后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明军铁骑！看到了沟口被彻底封死的绝路！
“啊——！！！”多尔衮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狂嚎！镔铁大刀抡圆了横扫！逼退身前的两名高手！竟不再管身后亲兵的惨叫！猛地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双脚在沟壁突出的岩石上连点！如同大猿攀岩！竟是要硬爬这近乎垂首的崖壁逃命！
“留下！”谢沧溟古剑长吟！剑气如虹！首刺多尔衮后心！
多尔衮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猛地拧身！镔铁大刀反手撩向剑气！
铛——！！！
火星炸裂！剑气被硬生生劈散！但多尔衮也被巨力震得气血翻涌！攀岩之势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
嗤——！
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贴上了崖壁！阎罗刃！锈迹斑斑的朴刀无声无息地递出！刀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多尔衮右足踝筋上！
“呃啊——！”多尔衮发出一声凄厉惨嚎！足踝筋断！攀爬之力瞬间消失！整个人如同断翅的鹰隼，从半空中狠狠栽落！重重砸在沟底的乱石堆上！噗！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绑了！”张宇声音冰冷，砸碎沟底的死寂。
铁链子哗啦作响。拇指粗、带着倒刺的铁钩，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多尔衮的双侧锁骨！牛筋索狠狠勒进皮肉！多尔衮如同死狗般被拖出蛤蟆沟，丢在缴获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旁。他挣扎着抬头，豹眼中是滔天的怨毒和难以置信的屈辱，死死瞪着马背上那道玄色身影。
收获堆成了山。蛤蟆沟口，镶蓝旗的龙旗被踩在泥里。缴获的兵甲堆积如山——完好的镶铁棉甲、镔铁大刀、狼牙棒、强弓硬弩，甚至还有十几门被遗弃的虎蹲炮！粮车虽不多，但翻出来的褡裢里，塞满了风干的牛羊肉、奶疙瘩、成袋的炒米。金银细软更是不计其数，金叶子、银锭子、东珠、玛瑙，从尸体上、马鞍袋里搜刮出来，在泥地里闪着又血腥的光。
最扎眼的，是那几十个被铁链子锁着、穿金戴银的建奴贵人——有镶蓝旗的固山额真，有皇太极的包衣奴才头子，甚至还有两个吓得尿了裤子的建奴贝子！全成了活生生的战利品！
张宇策马缓缓走过这片狼藉的战场。脚下是粘稠的血泥，混杂着碎肉和内脏。缴获的兵甲在暮色中闪着冷光，金银珠宝沾着血污，如同地狱里的宝藏。多尔衮被铁钩穿着锁骨，蜷缩在尸堆旁，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肩头那新生的鳞片，在血与火的余烬中，传来清晰而冰冷的搏动。玉玺在腰间，温润的搏动第一次与鳞片的震颤完美契合。一股浩瀚而苍茫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在他经络深处缓缓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