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再铸之张宇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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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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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烽烟再铸之张宇转
作者:
莫狂
本章字数:
7470
更新时间:
2025-07-07

薯甲

山海关的捷报裹着血腥气撞进秦皇岛海湾时,滩涂上那片新冒的薯藤嫩芽刚抽出第三片叶。送信的破浪营哨骑栽下马背,人己脱了形,嘴唇干裂翻卷,眼窝深陷如鬼。他怀里紧捂的油布包被吴疤脸哆嗦着扯开,露出半截烧焦的靛蓝“破浪”旗角,和一卷浸透黑褐色血渍的薄皮纸。

“陛下……亲斩努尔哈赤……建奴溃退百里……”哨骑喉咙里滚出血沫子,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但……破浪营……折了六成……开山营……王猛将军……断了一臂……陈督尉……身中七箭……生死……不明……粮……粮尽了……”

最后三个字砸在死寂的滩涂上,如同丧钟。捧着新收薯块的妇人手一抖,沾着湿泥的红薯滚落在地。正给新船龙骨刷桐油的老匠人,手中鬃毛刷“啪嗒”掉进胶桶。几个围着鱼干堆嬉闹的孩童,被大人死灰般的脸色吓住,瘪着嘴不敢哭出声。

“粮……粮尽了?”吴疤脸独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佝偻的背脊像被抽了筋,整个人晃了晃。他猛地攥紧那半截焦糊的旗角,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抠进布纹里,“陛下……陛下可安好?冷统领……谢先生……”

“陛下……无恙……”哨骑挣扎着吐出最后几个字,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海风卷着咸腥气,刮过一张张惨白的脸。薯藤地里那点脆弱的嫩绿,在死灰的底色下刺得人眼疼。

“啊——!!!”一声凄厉的哭嚎猛地撕破死寂!是王猛他婆娘!那粗壮的妇人如同疯虎般扑向哨骑,枯瘦的手指死死掐住他肩膀摇晃,“俺男人呢?!俺男人那条胳膊……真……真没了?!你说啊!”她声音炸裂,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人群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压抑的悲愤轰然炸开!

“跟他们拼了!”一个独臂老兵猛地拔出腰间豁口的柴刀,赤红着眼嘶吼,“老子这条胳膊丢在辽阳!这次把命也填进去!杀建奴!给弟兄们报仇!”

“对!拼了!”

“杀过去!”

“护着陛下!”

吼声如雷!屯田营的汉子们丢下锄头!伐木营的拎起斧头!船工营的抄起船桨!连那些半大孩子都捡起了地上的石块!人群如同决堤的怒潮,涌向简陋的船坞!他们要船!要刀!要杀向山海关!要把他们的皇帝!他们的兄弟!从血海里抢回来!

“都他娘给老子站住——!!!”

炸雷般的咆哮!吴疤脸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撞开人群,独眼赤红如炭,瘸腿狠狠跺在冻土上!他手里死死攥着那半截烧焦的“破浪”旗,声音劈裂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剜心剔肺的狠劲:

“拼?拿什么拼?!拿你们这几把豁口的柴刀?!拿这几条破船?!去填建奴的铁骑吗?!陛下用命换来的胜仗!用血铺的路!你们要去糟蹋吗?!”

人群被他吼得一愣。

“粮尽了!听见没!粮尽了!”吴疤脸将焦糊的旗角狠狠摔在地上,溅起泥点,“陛下!王猛!陈督尉!还有活着的弟兄们!在关外啃雪!嚼树皮!等着咱们的粮!等着咱们的船!等着咱们的刀!”

他猛地指向那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薯藤地:“看看!都他娘看看!这是什么?!是根!是命!陛下走前怎么说的?!‘守好薯藤根!守好盐场!守好……岛上每一个人!’ 根在!命就在!你们现在冲出去送死!岛上这点根谁来守?!陛下的粮道谁来续?!死去的弟兄……白死了吗?!”

吼声如同冰水,浇在沸腾的怒潮上。人群死寂。汉子们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不甘的泪。

“那……那咋办?”一个老农佝偻着腰,声音带着哭腔,“就……就这么干看着?”

“干活!”吴疤脸独眼扫过人群,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把眼泪憋回去!把力气使出来!薯藤地!盐场!船坞!铸锋谷!所有能喘气的!都给老子动起来!”

他猛地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滚落的红薯,狠狠擦掉泥巴,塞进旁边一个半大孩子怀里:“吃!吃饱了!去藤蔓地拔草!一根杂草也不准留!”

他又指向海边那片嶙峋的礁石滩:“会水的!全给老子下海!捞鱼!捞虾!捞海带!捞一切能填肚子的东西!捞上来的鱼虾,晒干了!腌成咸鱼!给陛下送去!”

最后,他目光落在铸锋谷方向那几座沉寂的炉膛上,声音陡然拔高:“铁匠!炉子给老子烧起来!岛上所有能熔的铁!破船板!烂铁锅!锈箭头!全熔了!打箭头!打枪头!打刀!打一切能捅穿建奴狗皮的玩意儿!打好了!给陛下送去!”

“还有硝!”鲁老头佝偻着背挤出人群,枯瘦的手指指向海湾东侧那片礁崖,“那石头缝里!能刮出硝土!老婆子们!娃娃们!都去!刮!熬!熬出硝粉!给陛下造火药!炸死那群狗鞑子!”

人群死寂片刻。悲愤如同被强行压下的岩浆,在沉默中翻滚、凝聚、变质!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力量,在无数双含泪的眼中燃烧起来!

“干活!”不知谁先吼了一嗓子。

“干活!”

“给陛下送粮!”

“给弟兄们报仇!”

吼声再起!不再是盲目的愤怒,而是带着血泪的、近乎自虐的狠劲!人群轰然散开!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疯狂地扑向各自的伙计!

薯藤地里,妇孺老弱跪在泥泞中,手指被冻土和草根划出血口也浑然不觉,发疯般拔除每一根杂草,如同在抠挖仇人的眼珠!她们将剩下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半块红薯,仔细包好,塞进准备运往前线的粮袋最底层。

海边礁石滩,精壮的汉子赤膊跳进冰冷刺骨的海水!海浪如刀,抽打着他们冻得青紫的皮肤!他们如同不知疲倦的海獭,在礁石缝隙间掏摸!的海胆!巴掌大的牡蛎!成捆的海带!甚至有毒的海蛇!只要能入口的东西,都被粗暴地扯上岸!岸上,老人和孩子用石片刮开牡蛎壳,剔出腥滑的肉,铺在礁石上暴晒!咸腥的海风裹着鱼腥味,弥漫整个海湾。

铸锋谷的炉火重新点燃!烈焰冲天!老铁匠带着一群半大孩子,将收集来的破铜烂铁疯狂投入炉口!铁水奔流!灼热的气浪烤得人脸颊生疼!锤击声!淬火声!如同战场擂鼓!日夜不息!新打出的箭头、枪头、刀胚堆积如山!锋刃在火光下闪着幽蓝的寒芒!

硝土洞里,一群老妪和孩童佝偻着腰,用骨片刮下岩缝里灰白的粉末。刺鼻的硝烟味呛得他们涕泪横流,咳嗽不止。但无人停手。刮下的硝土被小心收集,投入大锅熬煮。浑浊的液体翻滚,析出雪白的硝晶。几个孩子的手被滚烫的锅边烫出水泡,却咬着牙,用破布裹着手继续搅拌。

海湾彻底化作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兵工厂和粮仓。没有号子,没有交谈。只有铁锤砸落的闷响,海浪拍岸的轰鸣,刮擦硝土的沙沙声,以及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喘息。每个人都在透支着最后的力气,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拼尽全力迸发最后的光和热。

几日后,当冷青丝带着伤痕累累的数十名破锋营精锐,押送着第一批薯干、咸鱼、箭头和硝粉返回秦皇岛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勒住马缰。素白劲装上沾染的关外血泥尚未干透。面纱下,那双惯常冰冷的眸子,第一次剧烈地颤动起来。她看着滩涂上那些佝偻如虾、却拼命刮洗海带的妇人;看着礁石间那些冻得嘴唇发紫、却仍在海水中奋力摸索的汉子;看着铸锋谷炉火映照下,那些满脸烟灰、眼神却亮得骇人的孩子;看着硝土洞里,那些咳嗽得首不起腰、却固执地刮下每一粒硝粉的老妪……

一股滚烫的、从未有过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面纱边缘,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滑落,砸在马鞍上,裂开一小片深色。

“冷……冷统领……”吴疤脸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迎上来。他独眼深陷,脸上新添的冻疮溃烂流脓,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粮……箭头……硝粉……都……都备好了……您……您点收……”

冷青丝翻身下马。她没去看堆积如山的物资,目光却死死钉在吴疤脸溃烂的冻疮上,钉在他身后那些瘦得脱形、却依旧挺首脊梁的身影上。她猛地解下腰间那柄染血的短刀,刀柄上缠着的、早己被血浸透的素白丝帕被她一把扯下!

“药!”她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压抑的颤抖,将丝帕狠狠拍在吴疤脸怀里,“金疮药!止血散!岛上……还有多少?!”

吴疤脸一愣,攥着那方带着冷青丝体温和血腥气的丝帕,独眼瞬间模糊:“有……有!鲁老头带人……采了不少止血藤……”

“全装上!”冷青丝声音斩钉截铁,“下次送粮!药!比粮更重要!”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海边。那里,一群汉子正将最后几筐咸鱼搬上快船。海风卷着浓烈的腥咸扑在她脸上,也卷来了薯藤地里那股微甜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清香。她弯腰,从泥地里拔起一根刚抽芽的薯藤嫩枝。嫩枝脆弱,断口处渗出乳白的浆液。

她将那根嫩枝,仔细地、近乎虔诚地,缠在了自己染血的刀柄上。嫩绿与暗红交织,脆弱与血腥并存。

“开船!”她跃上船头,声音冷硬如初,却多了一丝沉甸甸的分量。

快船离岸。冷青丝立于船首,海风吹动她素白衣袂。腰间双刀,一柄刀鞘上缠着嫩绿的薯藤,一柄刀鞘上染着干涸的暗红血迹。她望向北方,那片血火交织的战场。面纱之下,无人看见她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那抹被强行压下的、滚烫的湿意。

船队犁开墨蓝的海水,拖出一道雪白的航迹。如同离弦之箭,射向更北的深渊。船上的汉子们,沉默地抱着怀里的咸鱼袋、药包、新磨的箭头。指尖触碰着那些带着岛上体温的物资,如同触碰着故乡的土地和无数双期盼的眼。

山海关残破的箭楼在望。关城上下,依旧弥漫着散不尽的硝烟和血腥。张宇独立于垛口,玄色龙纹披风被北风撕扯。他肩头旧伤深处,那新生的、冰冷的鳞片感,在关外建奴大军如潮的凶戾军气压迫下,正隐隐发烫。

他忽然心有所感,猛地转头,望向南方海天相接处。

一点帆影刺破晨雾,如同归巢的信鸟。

他腰间沉寂的玉玺,第一次传来清晰的、温热的搏动。如同感应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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