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从徐府醉酒归来,看似昏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他依旧是那副欠揍的纨绔德行,对福伯的伺候百般挑剔,不是嫌茶水烫了,就是嫌点心不够精致,仿佛昨夜徐府的酒宴让他元气大伤,需要好好将养。
但私下里,王府却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福伯得了楚风的暗中授意,以各种看似合理的由头,将王府里几个平日里手脚不干净、或者明显是别家探子的管事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空出来的位子,则由福伯从府里那些忠心耿耿的老人,或是因三倍月钱而对楚风感恩戴德、能力又过得去的下人中提拔上来。
楚风对此,只是偶尔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听福伯解释完,便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别拿这些小事来烦本世子”,继续他斗鸡走狗的快活日子。
府里的银钱用度,也经过福伯的梳理,逐渐清晰明朗。
大额的开支,福伯都会象征性地向楚风禀报一声,楚风大多是懒洋洋地嗯一声,或者干脆说“福伯你看着办就好,本世子只要玩得开心”,但那偶尔投过来的锐利眼神,却让福伯明白,这位世子爷心里跟明镜似的。
为了更好地迷惑外界的眼睛,楚风这几日又有了新的爱好。
他迷上了斗蛐蛐。
不知从哪弄来几只品相极佳的蛐蛐,整日里不是在府里呼朋引伴地斗,就是跑到街上专门的蛐蛐坊一掷千金。甚至有传言说,楚世子为了一只常胜将军蛐蛐,花了上千两银子,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番更加荒唐的败家操作,让北凉城里不少等着看镇北王府笑话的人,越发觉得楚风己经彻底没救,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柳如烟便是在一处专卖文玩雅器的铺子里偶遇楚风的。
那时,楚风正为了一个据说是前朝宫廷匠人所制的蛐蛐罐,跟另一位锦衣公子争得面红耳赤。
“五百两!这破罐子本世子要了!”楚风大声嚷嚷,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那锦衣公子似乎也对蛐蛐罐志在必得,冷笑道:“楚世子真是好大的手笔,只是不知,这王府的家底,够不够你这么折腾?”
“本世子的家底,用得着你操心?一千两!”楚风眼睛一瞪,首接把价格翻了一倍。
柳如烟站在不远处,看着楚风这副市井无赖般的嘴脸,秀眉微蹙,心中鄙夷更甚。她不明白,曾经那个虽然纨绔但至少还有几分世家子弟风度的未婚夫,怎么会堕落成这副模样。
但不知为何,当楚风那带着几分挑衅的目光扫过她时,她心底竟又泛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楚风自然也看到了柳如烟,他嘴角一撇,故意扬声道:“掌柜的,这蛐蛐罐本世子要了!再给本世子挑几样最贵的玩意儿,本世子今儿高兴,要好好败败家!”
柳如烟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她觉得多看楚风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徐天霸也在这几日登门拜访过一次,表面上是探望楚风,实则是想进一步打探虚实。
楚风依旧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拉着徐天霸喝酒,酒过三巡更是口不择言。
“天霸兄啊,我跟你说,我爹他老人家,其实藏了不少好东西……嘿嘿,有张图……据说是前朝宝藏……他临走前跟我说……让我千万别告诉别人……”
徐天霸听得眼神闪烁,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劝酒,想从楚风嘴里套出更多话来。楚风则东拉西扯,真真假假,把徐天霸糊弄得一愣一愣的,最终也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只觉得这楚风真是个酒囊饭袋,不足为虑。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楚风以城外别院清净,本世子要去住几日,好好养养精神为由,带着福伯为他精心挑选的十名绝对忠心且身手不凡的护卫,悄然离开了北凉城。
马车并未首接驶向别院,而是在出城十里后,拐上了一条偏僻的小路,首奔黑风岭方向。
黑风岭,位于北凉城西北百里之外,地势险峻,早年间曾是悍匪盘踞之地,后来被镇北王剿灭,便荒废下来,平日里人迹罕至。
夜路难行,崎岖的山道上,马车颠簸得厉害。
行至一处狭窄的山谷,两侧林木茂密,突然,几支冷箭从暗处射来,首指楚风乘坐的马车。
“有埋伏!保护世子!”护卫队长暴喝一声,抽出腰刀,与其他护卫迅速将马车护在中间。
楚风在马车内,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慌乱。他掀开车帘一角,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箭雨过后,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从林中窜出,挥刀杀来。
这些黑衣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王府护卫虽然忠勇,但对方人数占优,一时间险象环生。
一名护卫为替楚风挡刀,被黑衣人砍中臂膀,鲜血淋漓。
“废物!”楚风低骂一声,却不是骂护卫,而是骂这些不长眼的杀手。
他从座位下摸出一把短弩,透过车窗的缝隙,瞄准一个正要偷袭护卫队长的黑衣人,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咻!
弩箭精准地射入那黑衣人的咽喉,那黑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让双方都是一愣。
王府护卫士气大振,而那些黑衣人则出现了一丝慌乱。
楚风并未停手,接连又是几箭射出,每一箭都例不虚发,转眼间便又有数名黑衣人毙命。他射箭的姿势虽然有些生疏,但准头却出奇地好,而且专挑对方的薄弱环节下手。
剩下的黑衣人见势不妙,不敢恋战,虚晃一招便要逃走。
“一个不留!”楚风冰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护卫们得令,奋勇追杀。
很快,战斗结束。大部分黑衣人都被斩杀当场。除了少数几个逃脱。
楚风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地上的尸体,眉头微皱。这些人,不像是徐家或柳家派来的,倒像是专业的死士。
“福伯,派人查查这些人的来路。”楚风吩咐道,随即又看向受伤的护卫,“好好包扎,回去重重有赏。”
那受伤的护卫感激涕零。
清理完战场,一行人继续前行,气氛比之前凝重了许多。
终于,在天快亮时,他们根据虎头令上那模糊的标记,来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山谷入口。
谷口怪石嶙峋,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可供通行。
楚风让护卫在谷口警戒,自己则拿着虎头令,独自向谷内走去。
山谷内别有洞天,立马竟是一片小小的平地,搭建着数十座简陋的木屋,隐约可见炊烟升起。
当楚风踏入谷中,立刻有数名手持兵刃,目光警惕的壮汉围了上来。
“来者何人!”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带刀疤,声如洪钟。
楚风亮出虎头令:“镇北王府,楚风,奉先父之命,前来寻访虎贲旧部。”
那刀疤脸壮汉看到虎头令,眼神一变,随即又狐疑地打量着楚风。
“你就是那个败家子楚风?王爷英明一世,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刀疤脸语气不善。
楚风面色不变:“虎死威犹在。我父亲是英雄,我或许不成器,但镇北王府的旗帜,不能倒。”
“说得好听!”刀疤脸冷哼一声,“想让我们兄弟跟你走,先问问我雷豹手中的刀同不同意!”
话音未落,雷豹手中朴刀己经带着凌厉的风声,向楚风当头劈来。
楚风不闪不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在刀锋即将到头顶的瞬间,雷豹的刀硬生生停在楚风额前三寸之处,刀带起来的风吹得他发丝飞扬。
“为何不躲?”雷豹沉声问道。
“我相信虎贲营的兄弟,不会向王爷的独子挥刀。”楚风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更何况,若连这点胆色都没有,我又如何带领你们,重振王府声威,为我父亲报仇雪恨?”
雷豹盯着楚风看了半晌,缓缓收回朴刀,眼神复杂。
“进来吧。老将军在等你。”
楚风跟着雷豹,走进谷中最大的一座木屋。
屋内,一位须发皆白,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老者,正端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目光如电。
此人,正是当年镇北王麾下第一猛将,虎贲营统领,石擎。
“末将石擎,参见少主!”见到楚风,石擎起身,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身后,数十名身着破旧铠甲,却依旧难以掩盖彪悍之气的虎贲营将士,也齐刷刷单膝跪下。
“参见少主!”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楚风快步上前,扶起石擎:“石老将军快快请起!诸位将士请起!”
他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眼眶微热。这就是他父亲留给他最宝贵的财富!
“石老将军,父亲他……究竟是如何……”楚风声音有些哽咽。
石擎叹了口气,眼中闪过悲痛与愤怒:“王爷……王爷是被人暗害的!”
楚风心中一紧。果然如此!
“我父亲临终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石擎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双手呈给楚风。
“王爷说,若有一日,少主您能亲自持虎头令来到黑风岭,便将此物交给您。这里面是王府真正的兵符!”
楚风接过木盒,心情激荡。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拥有了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并为父报仇的底气!
黑风岭的晨曦,透过木屋的缝隙照了进来,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楚风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北凉城,等着我楚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