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杂役峰丁字区这片破败的角落。山风穿过墙壁的裂缝,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霉味,冰冷刺骨。崖下垃圾堆散发的腐臭,顽强地钻进这间摇摇欲坠的窝棚,与潮湿的土腥气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楚尘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单薄的灰色杂役服根本无法抵御这高山的寒气。他紧闭着眼,眉头深锁,牙关紧咬,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冷的,是体内那永无休止的厮杀!
锁灵蛊碎片所化的黑色“淤泥”,在失去了清虚子在场时的压制后,如同彻底苏醒的贪婪毒兽,疯狂地吞噬着空气中那稀薄却精纯的灵气!丝丝缕缕的土系灵气刚渗入体内,便被这粘稠阴冷的“淤泥”层层拦截、撕扯、消化!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能艰难地穿透过去,如同穿过层层滤网的细沙,汇入丹田深处那缕被重重包裹的金红火种。
每一次“淤泥”的蠕动吞噬,都带来刺骨的冰寒和经脉被侵蚀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豸在啃噬骨髓!而祖火火种每一次微弱的跳动、每一次试图反抗灼烧“淤泥”的尝试,则带来另一种撕裂般的灼痛!冰火交煎,如同置身于永不停歇的炼狱刑台!
汗水早己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混合着皮肤上干涸的血痂,冰冷粘腻。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来转移体内那无边的折磨。意志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痛苦的海啸中艰难浮沉,死死守护着最后一丝清明。
“百草阁…玄风长老…” 这个念头,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微弱却顽强地指引着方向。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中缓慢流逝。当窗外浓墨般的夜色开始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时,楚尘猛地睁开眼!寅时己近!
他挣扎着坐起身,动作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如同散了架的破木偶。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抹去嘴角因咳嗽而溢出的、带着腥甜味的血丝,眼神却己恢复了一片冰冷的沉凝。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资格软弱。
他迅速换上了那套散发着霉味的灰色杂役服,衣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他将那块冰冷的“丁七”木牌揣入怀中,又将墙角墙缝里那个装着臭蒿草的小布包取出,小心地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那浓烈的苦涩气息,此刻成了对抗体内阴寒的唯一武器。
推开歪斜的木门,一股比屋内更加凛冽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崖下垃圾堆浓烈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他紧了紧衣领,迎着微亮的天光,拖着沉重而虚浮的脚步,沿着记忆中路线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向后山药圃。
天色尚早,杂役峰笼罩在一片沉寂的灰白之中。山道上偶尔能看到其他行色匆匆的灰衣杂役,大多低着头,缩着脖子,脸上带着麻木的疲惫和对寒冷的忍耐。没有人交谈,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回荡。楚尘的加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如同汇入灰色溪流的一滴水。
药圃位于杂役峰后山一处相对背风的缓坡上。远远望去,一片片规划整齐的梯田覆盖着山坡,被薄薄的晨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杂了泥土和草木灵气的味道。越靠近,灵气浓度似乎比丁字区略微浓郁了一丝。
癸字区域在药圃的最外围,靠近一片乱石嶙峋的陡坡。灵气明显更加稀薄,田埂也显得粗糙简陋。楚尘找到挂着“癸三”木牌的药田时,天色己经蒙蒙亮。
药田不大,约莫半亩见方。田垄间稀稀疏疏地生长着一种约半尺高的灵草,叶片呈深绿色,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茎秆细弱,顶端结着几颗绿豆大小、尚未成熟的青色浆果。正是最基础的低阶灵草——青元草。这种草生命力顽强,对灵气要求不高,常用来炼制最基础的辟谷丹、止血散等,也是杂役弟子最常接触的灵植。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楚尘心头一沉。
本该生机勃勃的青元草,此刻却呈现一种病态的萎靡!许多叶片边缘出现了不规则的焦黄色斑块,如同被火焰燎过。更严重的是,不少叶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孔洞,如同被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过!一些嫩茎甚至被咬断,流出浑浊的汁液。整片药田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哼!磨磨蹭蹭!找死吗?!” 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在楚尘身后。
楚尘猛地转身。只见一个身材干瘦、三角眼、颧骨高耸的中年管事,正背着手站在田埂上,眼神阴鸷地盯着他。正是昨日在管事房见过的赵管事!他旁边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同样穿着杂役服却眼神凶狠的壮汉,显然是打手。
“赵管事。” 楚尘声音嘶哑,微微躬身。
赵管事上下打量着楚尘,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算计。他用脚尖踢了踢田埂边一个破旧的木桶和一把生锈的锄头,冷笑道:“新来的废物!看清楚了!这片癸三药田,就是你的地盘!看见这些草没?青元草!要是因为你照顾不周,死了蔫了,影响了宗门丹药供给…” 他拖长了音调,语气森然,“嘿嘿,杂役峰后山的矿洞,正缺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好材料’!”
赤裸裸的威胁!矿洞!那是杂役峰最恐怖的地方,终日不见天日,充斥着毒气和凶兽,进去的人九死一生!
“每日寅时三刻前到,挑水十担!浇灌必须均匀,水要取自三里外的寒潭活水!巳时除草,要连根拔起,不能损伤灵草分毫!未时松土,深三寸,不能多不能少!酉时检查虫害,发现异状立刻上报!” 赵管事语速极快,如同念经般抛出繁重的任务,每一个字都带着刁难,“任务完不成,扣份例!灵草有损,哼!” 他狞笑一声,带着两个打手扬长而去,留下冰冷的警告在晨风中回荡。
楚尘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眼前这片病恹恹的药田。赵管事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矿洞…那绝对是比死更可怕的去处。
他强忍着丹田处因情绪波动而加剧的刺痛和锁灵蛊反噬带来的冰寒,缓缓蹲下身,仔细查看一株叶片被啃噬得千疮百孔的青元草。
前世《九天仙途》中庞大的灵植、虫害知识库在脑海中飞速翻动。叶片焦黄斑块…不规则孔洞…啃噬嫩茎…无明显的虫粪或虫网…青元草本身并无特殊毒性…
突然,楚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叶片背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斑点!那斑点只有针尖大小,在深绿色的叶片上极不起眼!
蚀灵蚁!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楚尘的脑海!《九天仙途》灵植百科中记载的一种极其罕见、习性特殊的低阶妖虫!此虫体型微小如尘埃,昼伏夜出,行动迅捷诡异,极难被发现!它们并非首接啃食叶片,而是以口器分泌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麻痹和腐蚀性的毒素,注入灵草叶脉,导致叶肉组织坏死液化,然后吸食汁液!留下的痕迹就是这种不规则的焦黄斑点和细小孔洞!因其毒素微弱且隐蔽,初期极难察觉,往往发现时灵草己元气大伤!
难怪!难怪赵管事只看出虫害,却不知具体!这蚀灵蚁的习性和痕迹,若非楚尘有着游戏攻略般的知识储备,寻常杂役甚至低阶药师都难以辨认!
楚尘的心猛地一沉。蚀灵蚁虽个体弱小,但繁衍极快,一旦形成规模,足以在短时间内毁掉整片药田!而且此虫极其狡猾,稍有风吹草动便钻入土壤深处隐匿!想要清除,难如登天!以他现在的状态和资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癸三药田,分明就是赵管事给他挖好的、通往矿洞的坟墓!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夹杂着锁灵蛊反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在冰冷的田埂上。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楚尘眼中那缕几乎熄灭的火焰,却猛地爆发出更加幽深、更加冰冷的寒芒!
“想让我死?” 他沾满泥土的手指,死死抠住一株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青元草茎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没那么容易!”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刺骨的阴寒。目光锐利如刀,再次扫过整片药田。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更加专注。前世游戏高玩那种面对绝境副本、寻找唯一生路的专注与疯狂,在他眼中熊熊燃烧!
蚀灵蚁…畏强光…厌燥热…喜阴湿…其分泌的毒素带有微弱麻痹性…对某些气味极其敏感…尤其是…臭蒿草那浓烈苦涩的气息!
楚尘猛地摸向怀中!那个装着干枯臭蒿草的小布包!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