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余烬中的谎言**
西山化工厂的冲天烈焰虽己被扑灭，但浓重的焦糊味和死亡的气息依旧弥漫在废墟之上。2号反应车间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屋顶坍塌，墙壁焦黑扭曲，内部的控制室区域更是化作一堆混杂着钢筋水泥和不明残骸的废墟。搜救犬在特警队员的牵引下，在滚烫的瓦砾堆中焦躁地穿梭、低吠。消防员架起水枪，小心翼翼地喷洒降温，腾起阵阵白雾。
王颖头上缠着纱布，脸颊和手臂上带着擦伤的血痕，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强撑着指挥现场。每一次对讲机里传来“未发现生命迹象”的报告，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陆川站在她身边，脸色铁青，眼神如寒冰般扫视着这片炼狱。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他对案件进展的掌控感，留下的只有冰冷的愤怒和对对手凶残程度的重新评估。
“陆队，王姐，” 负责现场物证的技术员老张，戴着厚重的隔热手套，捧着一个物证袋走过来，声音沉重，“在控制室废墟边缘，靠近疑似周敏热源最后出现的位置，找到这个。” 物证袋里，是一个被高温熏黑、严重变形，但依稀能辨认出形状的**银色蝴蝶结发卡**，上面镶嵌的几颗小水钻己经脱落或融化。发卡边缘沾着深褐色的、疑似干涸的血迹。
王颖的目光瞬间凝固。这个发卡…她见过！就在周敏的公寓里，梳妆台上！是她最喜欢的款式！一股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陆川扶住她的手臂，力道沉稳。
“血迹和发卡材质己取样，立刻送检DNA和微量物证。” 陆川的声音异常冷静，但眼神深处燃烧着火焰。这发卡，是周敏存在过的证明，也可能…是她留下的最后遗物。
就在这时，陆川的手机响了，是老赵从市局打来的。听完老赵急促的汇报，陆川的眉头拧成了死结。
“林宇来自首了。” 他放下电话，声音冷得像冰，“他说，是他杀了苏晴。”
王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什么？！他？在这个节骨眼上？”
“而且是漏洞百出的自首。” 陆川眼中寒光闪烁，“化工厂陷阱刚爆，他就跳出来顶罪…太巧了。对手在打组合拳，想彻底搅浑水，把张强摘出去，或者…掩盖更深的东西。这里交给你，务必找到周敏！活要见人，死…也要把证据带回来！我去会会这位‘自首’的林总！”
陆川转身大步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弥漫着烟尘和水汽的废墟边缘。王颖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那片吞噬了周敏的焦黑废墟，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对手的狠毒和算计，让她不寒而栗，但更点燃了她不屈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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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审讯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林宇坐在陆川对面，西装不再挺括，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灰败。他双手放在桌面上，神经质地绞在一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陆警官…我…来自首。” 林宇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苏晴…是我杀的。”
陆川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那双能穿透灵魂的锐利眼睛，冷冷地审视着他。老赵在一旁负责记录，同样面无表情，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为什么？” 陆川终于开口，声音平首，不带一丝波澜。
“钱…公司…我走投无路了…” 林宇垂下头，不敢与陆川对视，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自暴自弃，“你们查到了…我挪用了公款…窟窿太大了…银行月底就要抽贷…公司完了…我也完了…苏晴的‘星尘之泪’是唯一的希望…预售金能救我的命！可她…她偏偏要推迟发布会！我跟她吵…求她…都没用！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她说…她说我眼里只有钱…说我利用她…” 他痛苦地闭上眼，“我…我当时气疯了…觉得是她逼我的…是她毁了我的一切…”
“所以你就杀了她？” 陆川步步紧逼，语气陡然加重，“怎么杀的？时间？地点？凶器？！”
“是…是…” 林宇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陆川的声音刺中，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就…就是案发那天晚上…我…我假装在公司加班…然后从消防通道溜出去…打车去了槐树巷…我知道她那天晚上要去那边见一个供应商谈最后的细节…我在巷子里等她…堵住她…我们又吵起来…越吵越凶…我…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捅了她…” 他描述的作案过程，时间（利用十二分钟窗口）、地点（槐树巷）、预谋（准备凶器）、动机（争吵杀人），表面上看似乎与警方掌握的框架勉强吻合。
“水果刀？什么样的水果刀？现在在哪里？” 陆川立刻追问细节。
“就…就是超市里买的那种…最普通的折叠水果刀…不锈钢的…刀柄是黑色的塑料…” 林宇眼神闪烁，努力回忆着，“我…我捅了她之后…慌了…把刀扔进巷子后面那条…那条排污河里了…”
“排污河？” 陆川拿起桌上那把从张强汽修厂找到的、带有苏晴血迹和水晶碎屑的特种军刀照片，推到林宇面前，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是这把刀吗？！”
林宇被照片上狰狞的军刀吓了一跳，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后仰，随即慌乱地摇头：“不…不是！绝对不是！就是普通的水果刀！我…我怎么可能用这种刀…”
“你捅了她几刀？具体在什么位置？” 陆川收回照片，继续施压。
“几…几刀？” 林宇眼神更加慌乱，额头渗出冷汗，“我…我不记得了…当时太乱了…脑子一片空白…好像…好像捅在胸口…还有…还有肚子…” 他的描述含糊不清，与苏晴尸检报告明确的胸腹部三处致命刺创（且深度、角度符合军刀特征）存在明显偏差。
“死者指甲缝里有凶手的皮肤组织，DNA指向一个叫张强的在逃犯。你怎么解释？！” 陆川抛出了最关键的物证。
林宇像是被电击一般，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眼中充满了巨大的、近乎真实的惊恐和茫然：“张…张强？DNA？不…不可能！是我杀的！就是我一个人！什么张强？我不认识！苏晴的指甲…可能…可能是她挣扎时抓破了我的衣服？或者…或者我手套破了？”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手铐撞击桌面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不认识？” 陆川冷笑一声，又拿出那张瑞士银行账户的截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林宇转移的一千万最终流入了张强的匿名账户。“那这一千万，你汇给谁了？别告诉我这是你给供应商的货款！瑞士匿名账户！一千万！林宇，你当警察是傻子吗？！”
林宇看到那张截图，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彻底在冰冷的铁椅上，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实质般将他淹没。他知道挪用公款的事彻底败露了，但他对张强的存在和那笔钱的最终流向，表现出的那种震惊、困惑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恐惧，却显得如此真实。
“林宇，” 陆川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来自首，是想替谁顶罪？还是想掩盖什么更大的秘密？张强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一千万，是买凶杀人的酬金吗？说！那个让你把钱转过去，说能‘解决麻烦’的人，到底是谁？！”
“我…我…” 林宇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他双手抱头，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钱最后去了张强那里…那个人…那个人说…他能帮我解决麻烦…只要把钱汇到他指定的账户…就能让苏晴听话…就能让发布会按时举行…我…我只是想保住公司…我没想杀人…苏晴不是我杀的…不是啊…” 他的话语混乱不堪，充满了被愚弄的恐惧和急于撇清干系的仓皇。他像个溺水者，胡乱抓住自首这根稻草，却不知这根稻草通向的，是更深的旋涡。
陆川和老赵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林宇的自首，漏洞百出，矛盾重重！他对作案细节的描述模糊不清，与关键物证（军刀、DNA）完全不符，对张强的存在表现出意外，对那一千万的最终流向似乎也不知情。他更像是在巨大的财务犯罪压力下，被某个神秘的“那个人”诱导或胁迫，跳出来充当混淆视听的替罪羊！
那个“能解决麻烦”的“那个人”是谁？是张强本人？还是隐藏在张强背后的真正操控者？林宇的自首，非但没有拨开迷雾，反而像投入浑水的一块巨石，激起了更深的漩涡和更浓的疑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