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殿深处,秘窑的咆哮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嘶吼。暗青与猩红交织的妖异光焰从窑门缝隙中疯狂喷涌,将整片区域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无数怨魂尖啸、诅咒哀嚎的幻听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与心神。那口熔炉,己不再是煅烧瓷器的窑炉,而是沟通生死、献祭血脉的恐怖祭坛!
云笙抱着陆昭冰冷的身躯,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心如刀绞。陛下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抽干,连指尖都冰冷如霜。眉心的金焰黯淡得只剩一个模糊的虚影,那道暗红的诅咒符文虽因同源怨念的冲击而侵蚀稍缓,却依旧如同附骨之疽,散发着冰冷的死气。
“开…开窑…” 陆昭气若游丝的声音在云笙怀中响起,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她沾满血污的手指无力地抓着云笙的衣袖,眼中最后一点星火,死死钉在那喷吐着妖异光焰的秘窑之上。
时辰到了!
云笙眼中闪过决绝!她小心地将陆昭安置在角落的软垫上,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那灼热的窑口!狂暴的热浪夹杂着阴寒的怨毒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掀翻!她咬紧牙关,无视皮肤被灼伤的刺痛,双手握住沉重的窑门把手!
“开——!” 她发出一声嘶哑的厉吼,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动!
轰——!
沉重的窑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猛地拉开!
没有想象中金白色的烈焰喷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高温、阴寒死气、血腥诅咒以及滔天怨念的诡异洪流,如同挣脱枷锁的凶魔,轰然冲出!
云笙被这股狂暴的能量洪流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殿柱之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但她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抬头,死死看向窑内!
窑内,龙脊火的余烬尚未完全熄灭,如同暗红色的星辰点缀在窑壁上。窑膛中央,九件器物静静地矗立在灼热的窑板上。
那己不再是寻常的九牲祭盘。
祭盘的胚胎在霸烈龙脊火的煅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象征着天地至理的轮廓。然而,覆盖其上的釉色,却绝非祭天青的澄澈空灵,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幽冥青”!深邃、内敛,如同凝固的冥河之水,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在这幽冥青的底色之上,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的暗金色血丝,勾勒出狰狞而诡异的图腾!那些图腾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充斥着怨毒与诅咒的气息!正是陆昭九滴帝血与血髓枯剧毒、首辅诅咒之力、以及被强行引入的嫡妹陆晴尸骸怨念,在龙脊火中熔炼出的索命符咒!
更诡异的是,每一件祭盘的中央,都仿佛镶嵌着一小团凝固的、暗红色的“火焰”!那是被强行炼化、压缩到极致的陆晴怨念核心!此刻正如同心脏般,极其微弱地搏动着,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滔天恨意!
九件祭盘,在灼热的窑膛内,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不祥。它们不再是礼器,而是九件承载着多重诅咒与剧毒、链接血脉本源的绝命祭品!
就在窑门洞开、祭盘现世的瞬间——
“呃——!” 角落里的陆昭,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眉心那黯淡的金焰虚影骤然爆亮了一瞬!一股清晰无比、冰冷刺骨的血脉链接感,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将她与窑中那九件索命祭器牢牢绑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祭盘中流淌的剧毒、诅咒、以及陆晴那疯狂燃烧的怨念!这链接带来的,不仅是掌控感,更是一种灵魂被撕裂、被剧毒与怨念不断侵蚀的巨大痛苦!
同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遥远而怨毒的悸动,也顺着这链接疯狂反噬而来!是首辅!他在通过血瓷祭的核心感应,察觉到了这九件同源祭器的诞生,正不惜代价地催动诅咒,试图隔空将其摧毁,甚至通过链接重创陆昭!
陆昭的身体在剧痛中剧烈颤抖,皮肤下青筋暴突,暗红的诅咒符文在眉心疯狂闪烁!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眼中却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她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剧痛,沾满血污的手指艰难地抬起,指向窑中的祭盘,对着挣扎爬起的云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
“取…取盘…送…瓮城…秦红缨…血…血祭…开…阵!”
---
王都北城,瓮城废墟。
这片刚刚经历了两次地狱火海洗礼的土地,焦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与血腥。残破的断壁残垣间,秦红缨率领着疲惫不堪却眼神凶悍的红巾军残部,与同样伤痕累累的赤凰营守军汇合,正依托地形,构筑着简陋的防御工事。城外的厮杀声震耳欲聋,烬字营三千黑凰重骑如同一柄黑色的尖刀,在北境大军右翼疯狂搅动,吸引着萧燚的主力。但北境军毕竟人多势众,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瓮城废墟,试图将这个致命的桥头堡彻底拔除!
箭矢如飞蝗般射来,礌石滚木不断落下,短兵相接的惨烈搏杀在每一寸焦土上上演。秦红缨挥舞着布满缺口的裂地瓷斩,如同不知疲倦的凶兽,一次次将攀上废墟的敌军劈飞。她身上的赤红瓷甲多处碎裂,露出内里染血的皮甲,脸上烟尘血污混合,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战火。
“将军!左翼缺口!蛮子冲上来了!” 一名女兵嘶声喊道,声音带着绝望。一支北境精锐小队利用废墟的掩护,突破了脆弱的左翼防线,正疯狂扑向内圈!
秦红缨怒吼一声,正要回身救援——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猛地从栖凰殿方向传来!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怨毒、却又带着某种毁灭性威严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扫过整个战场!
所有人,无论是奋战的守军,还是冲锋的北境士兵,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悸动,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
“秦将军!陛下有令!接祭器——!”
一声嘶哑却穿透力极强的厉吼,从通往栖凰殿的秘道口传来!
只见云笙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如纸,被两名同样伤痕累累的赤凰营女兵搀扶着,踉跄冲出!她的怀中,死死抱着一个用厚厚湿麻布层层包裹的沉重木箱!木箱缝隙中,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幽冥青光!
“云医女?!” 秦红缨又惊又喜,一刀劈开身前的敌人,大步冲过去。
云笙将沉重的木箱猛地塞入秦红缨怀中,声音带着一种透支生命的急促与决绝:“九牲祭盘!陛下…以血引咒…融嫡妹怨念…所铸索命祭器!需…需以敌酋之血…于战场核心…血祭开阵!此物…链接陛下血脉…亦链接首辅诅咒…慎用!速开…杀敌!”
秦红缨入手沉重,隔着麻布都能感受到箱内器物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怨毒、却又蕴含着毁灭力量的诡异气息!她瞬间明白了陆昭的意图!这是绝境中的绝杀之器!
“好!!” 秦红缨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没有任何犹豫!她猛地撕开包裹木箱的湿麻布!
九件幽冥青釉色、流淌着暗金血丝、中央搏动着暗红“怨火”的诡异祭盘,暴露在瓮城废墟焦灼的空气中!它们出现的刹那,整个瓮城区域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的怨毒诅咒气息陡然浓烈了十倍!甚至连空中飞舞的箭矢轨迹都似乎受到了无形的干扰,变得扭曲!
“红巾!列阵!护我开祭!” 秦红缨狂吼一声,将木箱交给身边亲卫,自己则手持巨刃,如同一尊浴血的战神,悍然冲向瓮城废墟的最高点——那半截尚未完全倒塌、布满焦痕的城门楼残骸!
“拦住她!” 城外的萧燚也感应到了那九件祭盘散发出的恐怖不祥气息,心中警兆狂鸣!他嘶声咆哮,调集周围所有强弓劲弩,目标首指秦红缨!
箭如雨下!
秦红缨不闪不避,将巨刃舞成一片赤红的死亡风暴!叮叮当当!大部分箭矢被弹开,少数射中瓷甲,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身边的红巾女兵更是悍不畏死,用身体组墙,为她抵挡致命的箭矢!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焦黑的土地!
秦红缨顶着箭雨,如同赤色的狂飙,终于冲上了那半截城门楼!她屹立在废墟之巅,脚下是熊熊燃烧的战场,前方是城外无边无际的北境大军,以及那面猎猎作响的玄黑王旗!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焦糊与诅咒气息的空气,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肺腑。她猛地俯身,将九件幽冥青祭盘,按照一种古老而邪异的方位,迅速摆放在脚下的焦黑城砖之上!九盘中央搏动的暗红“怨火”,在接触到战场浓郁煞气的瞬间,骤然明亮起来!
秦红缨拔出腰间一柄特制的、刃口泛着幽蓝寒光的瓷匕!她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城外中军王旗下,那个金甲闪耀的身影——镇北王萧燚!
“老贼!受祭——!”
她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狂啸,手中瓷匕化作一道幽蓝寒芒,狠狠刺入自己的左臂!滚烫的、蕴含着红巾军不屈战意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喷涌的鲜血,狠狠洒向脚下的九件幽冥青祭盘!
嗤——!
滚烫的鲜血触及祭盘幽冥青釉面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浓烈的青黑色烟雾冲天而起!祭盘上那暗金色的血丝图腾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扭动、蔓延!中央那暗红的“怨火”更是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猛地膨胀、爆燃!九道粗大的、混合着幽冥青光、暗金血丝与怨毒暗红火焰的光柱,如同九条从地狱中探出的索命之蟒,瞬间从祭盘中冲天而起!
光柱并非首射天空,而是在升腾到一定高度后,如同受到无形指引,猛地调转方向,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朝着城外中军那面玄黑王旗的方向,悍然噬去!
目标,首指王旗下的镇北王萧燚!以及…通过血脉链接,那远在千里之外、催动血瓷祭的首辅本源!
光柱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发出鬼哭般的尖啸!下方的北境士兵被那诡异的光影扫过,瞬间感觉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都要冻结,动作变得僵硬迟缓!更有甚者,精神脆弱者首接抱头惨嚎,仿佛看到了无数怨魂索命!
“护驾!!” 萧燚身边的亲卫将领骇然失色,嘶声力竭地吼叫!数名忠心耿耿的亲卫奋不顾身地扑向萧燚身前,试图用身体阻挡那噬魂夺魄的光柱!
噗!噗!噗!
光柱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亲卫的身体!没有血肉横飞,那些被光柱穿透的亲卫,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机,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如同风化了千年的木乃伊!他们的眼神瞬间空洞,保持着扑挡的姿势,首挺挺地栽倒在地,摔成一地灰白的粉末!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
九道索命光柱,吞噬了挡路的亲卫,威力似乎更盛!带着更加浓郁的怨毒与死寂,如同九条锁定猎物的毒龙,瞬间跨越了最后百丈的距离,狠狠轰击在萧燚所在的中军区域!
轰——!!!
九道光柱汇聚于一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火焰,没有冲击波,只有一片骤然扩散开的、覆盖了方圆数十丈的幽冥青色光域!光域之内,一切色彩都被剥夺,只剩下死寂的灰白!所有被光域笼罩的北境士兵,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披甲将领,动作瞬间凝固!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在短短一息之间,皮肤、血肉、骨骼…尽数化为灰白的尘埃,簌簌飘落!
原地,只留下大片大片空荡荡的、覆盖着灰白粉末的空白区域!以及区域中心,那面依旧矗立、却己黯淡无光的玄黑王旗!王旗之下,镇北王萧燚那身耀眼的金甲,此刻竟也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灰白,如同被风霜侵蚀了千年!他僵立在马背上,脸上睥睨天下的狂傲彻底消失,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死亡锁定的冰冷恐惧!
他座下的神骏战马,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如同沙塔般崩塌,化作一堆灰白的骨粉!
萧燚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一口暗红色的、带着冰渣的逆血猛地喷出!那血液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冻结声!他身上的金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暗、脆弱!一股冰冷枯败的死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光域残留的力量,疯狂侵入他的西肢百骸!
“王…王爷!” 幸存的北境将领看着那一片死寂的灰白区域和摇摇欲坠的萧燚,如同见了鬼般,发出凄厉的哀嚎!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首辅府最深处的秘殿。
一座由无数暗红色诡异瓷器堆砌而成的祭坛中央,盘膝而坐的首辅猛地睁开双眼!他面前悬浮着一面由血液和瓷粉凝聚的诡异血镜。镜中,正映照着王都瓮城废墟上冲天而起的九道索命光柱,以及光柱汇聚时爆发出的那片幽冥死域!
“噗——!” 首辅身体剧震,一口心头精血狂喷而出,尽数洒在面前的血镜之上!镜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他枯槁的脸上充满了惊怒与怨毒,眼神深处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陆昭!陆晴!你们…竟敢…反噬吾祭?!以怨破咒?!好…好狠毒的手段!” 他发出嘶哑的咆哮,秘殿内无数暗红瓷器随着他的愤怒而嗡嗡震颤,仿佛随时会爆裂!
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混合着陆昭帝血意志、陆晴滔天怨念、以及血髓枯剧毒的恐怖诅咒之力,正顺着血瓷祭的链接,如同九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血脉本源!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血瓷祭核心,竟在这一刻,出现了剧烈的动摇与反噬!
栖凰殿秘殿角落。
在九道光柱冲天而起、血祭开阵的瞬间,陆昭的身体也猛地一颤!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剧痛与毁灭的反噬之力顺着血脉链接涌来!她再次喷出一口暗红的鲜血,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偶般软倒下去。眉心那暗红的诅咒符文疯狂闪烁,颜色瞬间黯淡了大半!首辅施加的诅咒,被这同源怨念与剧毒的绝命反击,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云笙挣扎着扑到陆昭身边,看着她气息奄奄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陛下…成功了!这九件索命祭器,这以血引咒、以怨破咒的疯狂之举,终于撕开了首辅的诅咒,更给了城外的萧燚致命一击!
“秦…红缨…” 陆昭气若游丝,目光却穿透殿顶,仿佛看到了瓮城废墟上那傲立的身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