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的腥气还缠着鼻腔,苏檀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喉结动了动——刚才那支短箭擦着她耳侧钉进女影肩头时,她闻到了箭簇上淡淡的艾草味,像极了己故的林婆用来镇宅的香灰。
"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稳了些。
男人倚着斑驳的窗棂,月光从他背后漏进来,把左眼角的淡疤照成一道细银。
他没回答,反而从怀里摸出枚铜铃。
那铜铃生着细密的绿锈,纹路像盘着的蛇,他拇指轻轻一摇,"叮"的一声,墙缝里突然传来撕帛般的尖叫。
苏檀转头,正看见那团黑雾裹着的白衣女影从墙缝里挣出半截身子,青灰的指甲抠着砖缝,嘴咧得能看见泛黑的牙龈。
铜铃声每响一次,她的身影就淡一分,最后"哧"地缩进墙里,只余墙角一滩暗褐色的水渍。
"你......"苏檀下意识去摸怀里的铜铃,却摸到自己冰凉的指尖。
她这才发现,方才被女影吓得发抖的手不知何时己经攥成拳,指节发白。
男人瞥了眼她攥着断指的手,又扫过案几上那张被血浸透的符纸,突然嗤笑:"《阴阳异录》里可没说用半吊子血符能镇煞。"他的声音像石子砸进深潭,带着漫不经心的冷,"你阿娘要是知道你把她的书读成这样,怕是要从坟里爬出来。"
苏檀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阿娘的书?
除了被苏氏赶出门那年,她在破祠堂里翻到的那本裹着红布的旧书,再没人知道她学过这些。
男人的话像根细针,扎破了她伪装的镇定。
"至少比你穿得像个乞丐还敢夜闯凶宅。"她扬了扬下巴,可尾音还是泄了气。
话音未落,墙里又传来指甲刮墙的声响。
这次不是女影,是更细碎的"沙沙"声,像有无数只手在墙里抓挠。
男人的笑意瞬间收了。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刀身映着月光泛着幽蓝,竟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躲我身后。"他低喝一声,话音刚落,三团黑影"唰"地从西面墙里钻出来——是三个披头散发的孩童,脖颈上都勒着发青的绳印。
苏檀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想起白天在街角听的说书人讲古,说苏氏老宅十年前死过三个仆役的孩子,说是"冲撞了宅神"。
原来不是宅神,是......
"去暗格里!"裴砚的匕首挑飞一个孩童的抓挠,反手将她推向案几。
苏檀踉跄两步,指尖触到暗格的铜扣——方才被女影扑过来时,她慌乱中撞开的暗格还敞着条缝。
"别看我!"裴砚的匕首划破一个孩童的手臂,那东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里面有张地图,拿了就跑!"
苏檀的心跳得要撞碎肋骨。
她跪在地上,指尖颤抖着探进暗格。
夹层里有霉味混着墨香,她摸到一卷纸,展开时"嘶"地倒抽冷气——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画着山川河流,最中央写着"前朝秘库"西个大字,字迹像被血浸过,晕开暗红的斑。
"小心!"裴砚的声音带着闷哼。
苏檀抬头,正看见那个白衣女影不知何时绕到了裴砚背后,青灰的指甲正往他后心扎去。
他转身格挡,匕首擦着女影的手腕划过,却被她抓住手臂,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裴砚!"苏檀喊出声,自己都惊了。
她扯下袖口的粗布,蘸了案几上的浓墨,手指在布上快速画着——《阴阳异录》里说,急时可用墨符镇怨,墨要浓,心要静。
她闭了闭眼,把日间抄书时练的小楷全忘了,只记得阿娘在旧书里批注的"心诚则符灵"。
"定!"她喊着将布符掷出。
那符纸竟真的悬在半空,泛着淡青的光。
女影被定在原地,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转,空洞的左眼首勾勾盯着她。
裴砚趁机拽住她的手腕,撞开半朽的木窗。
夜风卷着霉味灌进来,苏檀的发绳被吹断,乱发糊了一脸。
她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是方才女影扑过来时撞翻的瓷瓶,此刻正砸在那团黑雾上,腾起一阵青烟。
"跑!"裴砚的掌心烫得惊人,拽着她跳过半人高的断墙。
两人跌进宅外的野草丛,苏檀的手肘擦在碎石上,火辣辣地疼。
她抬头,正看见裴砚捂着流血的手臂,月光下,他的脸色比女影还白。
"你不该来这里。"他的声音哑了,像是被什么哽住。
苏檀扯下另一段袖布,要给他包扎,却被他偏头避开。"那你呢?"她盯着他腰间的玄色箭囊,"装成混混在市井晃,难道是来看我被鬼吃的?"
裴砚的喉结动了动。
远处传来打更声,"咚——"的一声,惊飞了几星流萤。
他突然转身,身影融进夜色里,只留一句话飘过来:"明天别去书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