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修复台慢慢首起腰,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把衬衫黏在背上。
手机屏幕还亮着,照片里左眼的血丝像蛛网似的爬满眼白,和秦汉瓦当的云纹重叠——这绝对不是熬夜看案卷能熬出来的。
指腹的红印被我掐得泛紫,疼得首抽气。
老周那条短信还躺在手机里,"你奶奶没告诉你的事"几个字刺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奶奶走的时候攥着我的手,说"有些事该担起来",当时我以为是让我别再当咸鱼律师,现在看来,怕是和这破婚书脱不了干系。
修复台上的婚书还摊着,金线暗纹在台灯下泛着暖光,"林承砚"三个字被月光勾出银边。
我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刚才第一次推演只看到半截,舞姬的眼泪还挂在眼角,现在心里像爬了蚂蚁,不弄清楚睡不着。
"试试二次推演?"我对着空气嘟囔,声音哑得像砂纸擦玻璃。
系统提示音立刻在脑子里炸响:"当前精神力剩余15,可进行低阶推演。
过度消耗将导致现实记忆模糊,是否确认?"
确认。我咬着后槽牙,指尖重重按在婚书上。
这次的眩晕来得更猛。
檀木修复台的纹路在眼前扭曲,绿萝叶子突然变成青铜灯树的枝桠,墙皮簌簌剥落,露出夯土垒的墙面。
我踉跄两步,扶住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低头看,是张漆色斑驳的案几,上面摆着半卷竹简,墨迹未干的"顾"字还带着潮气。
"将军。"
这个声音!我猛地抬头。
烛火在青铜灯树里摇晃,照出个穿曲裾深衣的姑娘。
她发间玉步摇随着动作叮咚作响,眉峰像用刀裁的,眼尾微微上挑——和顾昭棠在董事会上敲桌子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手里攥着半卷婚书,金线暗纹和我刚签的那本分毫不差。"前日里你说要等打完匈奴,回来补这最后一笔。"她指尖蹭过"林承砚"三个字,声音发颤,"可今早兵符传到,说你在漠北中了埋伏......"
我喉咙发紧,想开口说"我在这儿",可嗓子像堵了团棉花。
案几上的竹简突然泛起金光,我这才发现上面写的是"林承砚,字怀瑾,偏将军"——和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分毫不差。
"滴——精神力剩余3。"系统提示音像块碎冰扎进脑子。
舞姬的身影开始模糊,玉步摇的叮咚声变成刺耳的蜂鸣。
我伸手去抓她的衣袖,指尖却穿透了布料,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她突然抬头,眼尾那颗泪痣在烛火下泛着水光:"阿砚,若有来生......"
"推演强制终止!"
我"砰"地栽回修复台,额头撞得生疼。
台灯被碰得歪向一边,暖黄的光斜着照在婚书上,把"顾昭棠"三个字映得发亮。
我捂着发涨的太阳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刚才那舞姬的每根睫毛都清晰得能数,连她袖角绣的茱萸花纹都和顾昭棠常穿的那套高定西装暗纹一模一样。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我摸出来看,是条新短信:"精神力低于10时推演会损伤记忆,你奶奶当年为这东西差点疯了。"还是老周。
我盯着短信,后背的冷汗慢慢收了,却冒出层寒意。
奶奶生前总说"旧物有灵",我跟着她修复古画古瓷时,只当是老人念旧,现在想来,她怕是早知道这破模拟器的事。
"历史共鸣值提升至16。"系统提示音又响,这次多了行字:"检测到目标人物'顾昭棠'与历史片段高度关联,建议优先推演其相关旧物。"
我抬头看向窗外。
顾昭棠的车还停在老房子楼下,车灯没开,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坐在后座。
她腕间那只翡翠镯子突然反光,绿莹莹的像团活物——和刚才舞姬塞给"我"的木簪上嵌的翡翠,颜色分毫不差。
"咔嗒。"
楼下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
我猛地首起腰,听见楼梯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一步一步,踩得台阶咚咚响。
修复台上的婚书突然泛起微光,金线暗纹像活了似的游走。
我盯着那光,喉咙发紧——顾昭棠该不会......
"叮咚。"
门铃声在寂静里炸响。
我望着门把缓缓转动的影子,喉结动了动。
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两道交叠的影子——一道是我的,另一道,带着翡翠镯子的冷光。
门把转动的声音比心跳还慢半拍。
我盯着那道门缝里透进来的冷白月光,喉结动了动,后槽牙把舌尖咬出点腥甜——这是奶奶教我的,紧张时用痛觉稳住神。
"林律师。"顾昭棠的声音像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划开夜的寂静。
她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真丝衬衫的银灰暗纹,和前世舞姬袖角的茱萸花样在我脑子里叠成重影。
腕间翡翠镯子撞在门框上,"当啷"一声,和记忆里木簪相撞的脆响严丝合缝。
我假装弯腰捡掉在桌角的婚书,借机把发烫的脸埋进阴影里。"顾总?"我清了清嗓子,故意把尾音拖得懒洋洋的,"大半夜来老房子查岗?"余光瞥见她的鞋尖动了动,黑色细高跟在青砖地上碾出个极浅的印子——这是她在董事会上不耐烦时的习惯动作。
"查岗倒不至于。"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修复台上摊开的婚书。
台灯暖黄的光落在她眉骨上,把眼尾那颗泪痣衬得更淡了些。
我突然想起推演里那滴没掉下来的泪,喉结又滚了滚。"就是..."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婚书上的金线,"想问问林律师,今天在民政局签婚书时,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睫毛颤了颤,我这才发现她瞳孔边缘泛着极淡的红,像被什么熬得狠了——和我手机照片里的血丝一模一样。"特别的东西?"我装傻,手指无意识着婚书边角,"顾总指的是这金线?
我奶奶说这是清末苏州绣娘的手艺,走线讲究'三进三出'——"
"林承砚。"她突然打断我,声音冷了两度。
我抬头,正撞进她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平时的冷硬,倒像浸了潭深水,藏着我在推演里见过的,那种又急又慌的情绪。"我有记忆闪回症。"她扯了扯衬衫领口,翡翠镯子在腕间滑出半寸,"今晚在楼下等你的时候,突然想起...有个穿曲裾的姑娘,攥着半卷婚书哭。
她叫我'阿棠'。"
我后颈的汗毛"刷"地竖起来。
修复台的木头在掌心硌出红印,我死死捏着婚书,指甲几乎要戳穿纸背——这和我推演的场景分毫不差!
她眼尾上挑的弧度,说话时无意识摸镯子的动作,连喉结轻颤的频率,都和前世那个舞姬重叠成了影。
"顾总这是..."我故意拖长声音,余光瞥见她攥紧的指节泛白。"该不会是被我奶奶的老物件吓着了?"我弯腰从抽屉里摸出盒润喉糖,金属盒盖碰撞的响声里,听见她轻不可闻地喘了口气。"我奶奶常说旧物有灵,说不定是这婚书存了百年的喜气,勾得顾总想起什么好梦。"
她盯着我手里的润喉糖看了三秒,突然笑了。
那笑像冰面裂开条缝,露出底下的水光。"好梦么?"她伸手把婚书合上,金线在指腹下蜿蜒成河,"那林律师最好祈祷,这梦别变成噩梦。"她转身时,翡翠镯子在门框上又撞了一声,这次我听清了,脆响里裹着点发闷的颤音——像极了前世那支木簪落地时的动静。
门"咔嗒"关上的瞬间,我后背的汗浸透了衬衫。
手机在裤兜里震得发烫,我摸出来看,是妈妈的来电。"小砚啊。"她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快,"昭棠刚给我发消息说去你那了,你们聊得怎么样?"
"就那样。"我扯松领带,盯着桌上合着的婚书。
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封皮上投下片银斑,像极了前世案几上那卷竹简泛的金光。"妈,你和顾叔当初说这是商业联姻,可顾昭棠大半夜跑来说什么记忆闪回..."
"小砚。"妈妈突然打断我,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奶奶走的时候,除了让你担起来,还说过'顾家的女娃是命定的缘'。"她顿了顿,背景音里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明天把婚书拿给我看看,你奶奶当年修这东西时,在夹层里塞了点东西..."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挂了电话,我凑近婚书,借着月光仔细看。
封皮边缘果然有道极细的裂缝,像用刀裁开又粘回去的。
我屏住呼吸,指尖轻轻一挑——
一张泛黄的信笺角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