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凡还在跟周公的女儿谈论《知心五鉴》的海外发行事宜,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主人,主人,该起了!时辰不早了!”是管家福伯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虑。
陈凡把头蒙在丝绸被子里,发出了充满起床气的咕哝:“吵什么吵……天塌下来了?”
门外的福伯心说,天是没塌,但您再不起,官声就要塌了。他苦着脸,隔着门劝道:“我的好主人唉,这都日上三竿了!今天是您第一天去翰林院当值,可万万不能迟了啊!翰林院那些大学士,个个都是火眼金睛,最重规矩,您可得留个好印象啊!”
翰林院?
陈凡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跑了一半。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有工作单位的人了。弘文馆学士兼翰林学士,听起来名头响亮,但本质上,还是个要打卡的上班族。
一想到要在那个古板沉闷的地方,跟一群之乎者也的老学究待上一整天,他就一阵头大。
陈凡不情愿地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看了一眼窗外,太阳都还没完全升起来,这叫日上三竿?你们古代人的时间观念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上朝的皇帝都没你们积极。
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福伯赶紧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听雨和观荷,手里捧着崭新的官服、朝靴、玉带。
“来,奴婢伺候主人更衣。”听雨柔声说道,就要上前。“不用!”陈凡一把挥开,“我又不是手脚不便的残废,穿个衣服还要人伺候。”
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月白色的常服换上。这身衣服料子极好,款式也潇洒,比那套繁琐的官服舒服多了。
福伯一看,急得首跺脚:“哎哟,主人!您怎么能穿常服去官署呢!这是大不敬啊!要被御史弹劾的!”
陈凡系好腰带,满不在乎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他拿起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绯红色官服,往胳膊上一搭,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福伯,备车,去翰林院。”
福伯看着陈凡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欲哭无泪,心想这位主子爷怕不是要去当官,而是要去砸场子。
翰林院坐落在皇城之内,是一座清幽雅致的院落。院内古柏参天,书香与墨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这里是大唐的最高学术机构,能在这里当值的,无一不是饱学之士,人中龙凤。
陈凡坐着马车来到翰林院门口,把官服随手往车里一扔,就这么穿着一身常服,两手空空地走了进去。他这副模样,跟周围那些身着官服,手捧经卷,步履匆匆的官员们比起来,简首就像是误入片场的游客。
他一进门,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冷漠。
关于陈凡的传言,早就在翰林院里传遍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靠着一些“妖言惑众”的“心理学”,一步登天,成了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学士。这在这些靠着数十年寒窗苦读才熬出头的学究们看来,简首是奇耻大辱。
陈凡对此心知肚明,也懒得去套近乎。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是一张靠窗的崭新书案,上面有自己的名字,比旁边那些老学究的案几要气派得多。这显然是皇帝特意关照的,但也让他成了更扎眼的靶子。
他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留着三缕山羊胡的老者就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中年官员,都用一种审判的眼神看着陈凡。
“你,就是陈凡?”老者开口了,声音像一块没上油的门板,干涩刺耳。
陈凡抬起头,认出这位是翰林学士中的老资格,孔颖达的族弟,孔景玄,一个以学问严谨、脾气古板著称的老学究。
“正是在下。”陈凡站起身,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孔景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重点在他那身刺眼的常服上停留了片刻,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既然来了,就别闲着。我翰林院不养闲人。”他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官员立刻捧着一摞摞比人还高的卷宗,“哐哐哐”地堆在了陈凡的书案上。
“孔学士,这是?”陈凡明知故问。
孔景玄捻着胡须,慢悠悠地说道:“这些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起居注,多有残缺错漏。陛下有旨,命我等重新校对整理。既然陈学士也是翰林中人,这活儿,就分你一份吧。三日之内,把这些校对完毕,不得有误。”
陈凡扫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竹简和纸卷,少说也有几百斤。三日之内校对完?把自己当复印机用吗?这哪里是分派工作,这分明就是公开的欺凌和刁难。
周围的学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装作不经意地朝这边看来,嘴角都挂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陈凡心里冷笑一声。他知道,这是这帮老家伙给自己的下马威。如果他接了,那以后就有干不完的杂活;如果他不接,那就是恃宠而骄,目无尊长。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在众人以为他要发作或者服软的时候,他居然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应该的。为陛下分忧,为同僚分劳,乃是本分。”
说着,他真的就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卷竹简,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孔景玄等人见他如此“识趣”,都有些意外。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轻蔑。原来也是个软骨头,被吓唬一下就老实了。他们冷哼一声,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大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翻动书卷的沙沙声。陈凡坐在书案前,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一目十行地看着那些枯燥的文字。
“永业元年,春,正月,帝幸华林园,宴群臣,作诗……”
“大业三年,秋,七月,征发丁男百万,筑长城……”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他想起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盖一栋小房子,每天睡到自然醒,喝喝小酒,看看美女,研究一下美食,这才是人生啊!可现在呢,自己居然坐在这里,跟一帮老头子一起搞996,干着最无聊的文书工作!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坚持了大概一个时辰,听着旁边那些老学究们不时发出的咳嗽声和带着酸味的议论声,他心中的那根名为“咸鱼之魂”的弦,终于“嘣”的一声,断了。
只见陈凡突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竹简“啪”的一声,扔回了书案上。
这声脆响,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陈-咸鱼-凡,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
“啊——”
然后,他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前,用手轻轻一拨。
“哗啦啦——”
一大堆竹简和纸张应声而倒,滚了一地。
整个翰林院,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呆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孔景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凡,嘴唇哆嗦着:“你……你……你放肆!你这是要干什么?!”
陈凡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掏了掏耳朵,脸上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灿烂笑容。
“不干什么。”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把大好光阴浪费在这些发霉的纸堆上,跟这些无聊的人,做这些无聊的事,简首就是对自己生命的极大不尊重。”
他环视了一圈那些目瞪口呆的老学究们,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你们好可怜”的同情表情。
“诸位,你们继续。恕不奉陪了。”
说完,他在所有人石化的注视下,潇洒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那背影,带着一种“老子不干了”的决绝和“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洒脱。
他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着己经气得快要昏厥的孔景玄,露齿一笑。
“对了,孔学士。心理学上说,长期压抑自己的天性,从事枯燥重复的劳动,容易导致内分泌失调,未老先衰。我看您气色不太好,建议您也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告辞!”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翰林院,只留下一屋子风中凌乱、三观尽碎的大学士。
半晌之后,孔景玄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竖子!竖子!狂悖至此!老夫……老夫要弹劾他!来人!笔墨伺候!老夫要联名弹劾这个狂徒!”
而此时的陈凡,己经坐上了回家的马车。他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去他的996,去他的办公室政治。
老子,要回家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