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云！呜咽着掠过渭水北岸这片被彻底煮沸、浸透粘稠血浆的修罗炼狱！将那面倒塌的金狼头大纛最后挣扎扬起的尘埃，彻底按回被蹂躏践踏得一片狼藉的冻土！浓烈得如同实质的铁腥、硝石硫磺焦糊与内脏腐坏混合的恶臭，凝滞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站立于这片血色大地上的人心头。
秦昊！
那尊矗立在尸骸碎甲中央！如同血海枯骨凝成的镇魂碑！无声！无息！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死神的荆棘！深深刺入他破碎的脊背！箭杆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发出极其细微、如同枯骨摩擦的簌簌悲吟！暗红粘稠、几近凝固的血痂！如同层层覆盖的、厚重的暗红冰壳！将他全身包裹！从被钉穿的右腿蜿蜒流淌而出的、汇聚成的巨大暗红冰泊！边缘己经凝冻发黑！在昏沉天光下泛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死光！
御驾的龙旗垂落！
尉迟敬德！这位凶名赫赫的煞神！双手死死捂着脸！魁梧如山的身躯剧烈地颤抖！指缝间渗出野兽般的、压抑不住的呜咽！
程咬金！他瘫坐在冰冷的血泥里！沾满泥污的双手死死抓着秦昊那只依旧紧握着卷刃弯刀的、僵冷硬如铁的手腕！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浮木！硕大的头颅深深埋进臂弯！肩膀剧烈耸动！无声的泪水混合着血泥！浸透了他的袍袖！
秦琼！这位素来沉稳如山岳的名将！此刻仰面向天！喉结剧烈滚动！胸腔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剧烈抽吸！紧握的双拳！指缝间同样渗出猩红！那是自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的血！
侯君集！乃至所有围拢在侧的将军！亲卫！玄甲士兵！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只剩下粗重紊乱的喘息和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所有人都单膝触地！如同最虔诚的朝圣者！注视着那片刺入血肉的死亡箭林！仿佛那每一支箭！都狠狠插在他们自己心头！
李靖！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龙泉拄地的姿态！头颅深深垂下！花白的鬓角沾染着血污泥点！那张向来能洞察一切战局、如同石刻般冷峻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悲痛冲刷后的、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惨淡与麻木！
百姓！无数跟随着大军踏过冰水、渡过渭水的长安百姓、京畿乡农！他们挤在更外围！穿着破旧的麻衣！妇孺紧紧相依！脸上混合着尚未散尽的恐惧和对眼前景象巨大的茫然！有白发老妪捂着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哭泣！有稚子被大人死死捂住眼睛！却仍能感受到周围那沉重得如同铁块般、令人窒息的悲伤！更多的！是无声的泪水！顺着黝黑或苍白的脸颊滑落！砸落在脚下这片饱浸英雄血肉的土地上！一个跛腿的老兵！挣扎着扶着长矛跪倒！朝着那血色身影的方向！涕泪横流！嘴唇剧烈哆嗦着！喃喃重复着什么！
宫墙上！廊柱旁！那些侥幸逃过城破劫难的官员胥吏！此刻也再无半分矜持！面色惨白！衣冠不整！有的如丧考妣！呆若木鸡！有的掩面而泣！浑身筛糠般抖动！礼部的老博士！白发散乱！死死抓着身边同僚的胳膊！喉头滚动！老泪纵横！仿佛被那惨烈的景象抽空了所有力气！
整个大唐！
从尸骸遍野的渭北战场！
到伤痕累累的长安城！
到烽烟尚存的京畿州县！
一种沉重得足以碾碎万物的悲伤！如同冰冷的铅云！笼罩下来！
那是挽歌将起的绝望！
是擎天柱折的茫然！
只有李世民！
这位帝王！他一步！一步！拖着灌了铅般的沉重步伐！踏过冰冷粘稠的血泊冰壳！踏过零碎的断刀残甲！留下一个个深深陷入血泥的脚印！来到秦昊面前！
距离，如此之近！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支深深钉入秦昊左肋的箭矢下！破碎的甲片缝隙中！那翻卷的皮肉边缘！缓缓渗出的一滴……极其微小、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黏稠度、未曾完全凝固的……猩红珠！
李世民龙躯猛地一震！
那不是凝固的暗痂！
是！
新鲜的！！
极其缓慢！！渗出的！！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种狂喜混合着巨大的骇然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秦昊那低垂着的、被血污泥块糊满的脸颊！
那紧锁的眉心间！那一道凝固着极致痛苦的纹路之下……
极其微弱！
极其微弱！！
一丝……几乎细不可察的……
白色的水汽！
如同最纤细的、从寒冰地缝中挣扎钻出的游丝！
在秦昊鼻翼下！
极轻微地！
极其艰难地！
轻轻！飘荡！！断！续！……
一呼！
……一吸……
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李世民龙目之中！血泪未干！却骤然爆发出如同绝境中见到曙光般的惊骇光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吸气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冲向头顶！
他猛地伸手！不顾一切地！一把抓住秦昊那只紧攥着卷刃弯刀的、冰冷僵硬的手腕！
冰！
如同寒铁般的冰冷！刺入骨髓！
但！
就在那极度冰寒的皮肤之下！
指尖所触！
隔着冰冷的臂甲！
一道……
微弱！
却异常清晰！
如同困兽濒死前的……
……极其坚韧！
极其顽强的……
搏动！
咚……
……咚……
一下！
……又一下！！！
如同地脉深处传来的沉眠鼓点！挣扎着！搏动着！穿透死亡的严寒！传递到李世民滚烫的指尖！！
“太医！！！太医——！！！！！！”
一声如同撕开裂帛！混合着巨大狂喜与无边恐惧的帝王怒吼！猛地刺穿了整个死寂战场上的沉重铅云！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那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绝境逢生般的歇斯底里！甚至压过了呜咽的寒风！
李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毕现！茫然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取代！
尉迟敬德如同被雷击！捂脸的手猛然松开！露出泪流满面却又错愕瞪圆的双眼！
程咬金连滚带爬！连眼泪鼻涕都顾不上！猛地扑过来！
所有将军！士兵！百姓！目光瞬间聚焦在帝王那只死死攥着秦昊手腕的、青筋暴突的手上！和秦昊鼻端那丝微不可察、却仿佛在牵动所有人灵魂的……淡淡白气！
“快——！！”
“让开——！！！”
“传太医令——！！！！”
“所有药——！全给老子拿来——！！！”
混乱！嘶吼！咆哮！瞬间取代了死寂！
数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疯狂踢开挡路的尸体！朝着长安方向绝尘而去！
一队队玄甲士兵如同疯魔！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在秦昊周围清出一片空地！迅速扯下自己的披风！铺垫在冰冷的血泊上！
有人跪在地上！试图用颤抖的手去探查秦昊颈部！却因满手血污而更加慌乱！
程咬金一把拉开挡路的亲兵！解下自己沾满泥血的大氅！手忙脚乱地想包裹住秦昊不断渗出新鲜血液的伤口！却又怕触痛那些恐怖的箭伤！动作笨拙得如同一个孩子！脸上鼻涕眼泪混着汗水血水横流！
李靖！这个最冷静的统帅！此刻也彻底失了方寸！他猛地看向李世民！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陛…陛下！这是……？！”
李世民死死攥着秦昊的手腕！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得如同寒梅搏雪的脉搏跳动！龙目灼灼！死死盯住秦昊那被血污覆盖、毫无知觉的面容！声音低沉！如同被烈火烧灼的砂石！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奇异力量：
“脉象！如……惊龙伏渊！”
“气息！若……残烛摇火！”
“未散！！这口……精魂……未散啊——！！！”
他猛地抬头！看向混乱慌乱的人群！眼中是帝王的决绝与不容置疑！
“给朕——护住这口气！”
“谁也不准碰他身上的箭——！！”
“等——太医！！！！”
战场上！混乱与希望疯狂交织！
长安城的方向！
快马！
载着帝都最后！最顶尖的医者！
载着或许！能创造奇迹的最后一丝可能！
正不顾一切！
撞开所有阻碍！
朝着这片血色凝结的冻土！
疯狂突进！
而所有人的目光！
都死死盯在！
那鼻端！
依旧艰难延续着一丝微弱游丝的……
血色孤峰之上！
渭水北风！呜咽更急！
卷着硝烟！
也卷着一种名为——‘生’的微光！
在无边血海之上！
挣扎！
搏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