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霁云的叹气声不止，宋怀璞抬眸看向他，复又低下头去，终究没有点破施霁云的这番心意。
“刘嗣举从税官位置上下来，刘家边关税赋的这条路就断了，他们要再想弄到大笔银子，或许要从别处下手。”宋怀璞沉声道。
施霁云听他说起正事，也立时坐起身子，“我会派人留意。”
“只是......我不明白，忠勇侯府位高权重，己是富贵至极，为何还要去贪边关的税赋？”
宋怀璞翻页的手微顿，眼中戾气毕现，但声音依旧沉静如初，“他买通西夏，要他们佯败，全他忠勇侯常胜不败的虚名。”
“什么！”施霁云腾地起身，“刘嗣昌位至骠骑大将军，怎么敢和敌国勾结？！”
“更何况，本朝承有祖训，不割城，不纳贡，他忠勇侯府怎么敢的...怎么......”
施霁云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捂着脸不肯泄出半分情绪。
他想到了定国公府施家的满门忠烈，想到了战死北地的祖父和父亲，也想到了被襄王和刘家合伙污蔑叛乱的太子表哥，不禁泪从中来。
他们施家用血肉拱卫的边关，竟成了刘嗣昌卖国求荣的筹码，这叫他怎能不恨！
“表哥，终有一日，我定要手刃刘嗣昌！”施霁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痛声道。
宋怀璞神色幽暗，声音却平静得骇人，“是啊，他是该死。”
施霁云缓了许久，才平复了心绪，他端坐在榻沿，全然没有最开始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大长公主府要办个除岁宴，到时候襄王和刘家的人都会去。”说着，施霁云顿了顿，“听说还邀请了姜姑娘和你。”
“表哥...你要去吗？”
“为何不去？”宋怀璞正伏案写些什么，他手下不停，“刘嗣昌手底下有个叫刘巍的义子，很得刘嗣昌重用，北地的许多事也都是他在主持，我想去看看。”
施霁云点头，“也好，只是表哥你明面上的身份还只是个寒门书生，除岁宴上我没法明着护你，那些酸言酸语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宋怀璞冷笑一声，显然没当回事，“乌合之众的呓语罢了。”
“宋举子可在？我寻他有些事。”
“在呢在呢，姜小姐这就随我来吧。”
院外忽的传来一道清脆的人声，这声音宋怀璞再熟悉不过，他当即看向施霁云。
施霁云眼睛转了转，他看出了表哥对姜雁回的重视，眼底闪过一道促狭，不但不避，反而疾步退入内室，还顺手将帘子掖得严严实实。
宋怀璞见施霁云这番举动，眼睛眯起，正要动手亲自将他拎出去，却见姜雁回朱红色的裙角己踏进房门，他也只得重新坐定。
“宋举...”姜雁回迈进屋内，忽然一顿，温声唤道，“藏玉。”
她今日着了件胭脂红绣梅枝的八幅湘裙，衬得肌肤如新雪般莹白剔透。
“雁回。”他走到姜雁回身侧，声音温润，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位抱着布匹的妇人身上，“这位是......”
“哦，”姜雁回笑了笑，侧身介绍，“这是府里的绣娘徐嬷嬷，她的手艺最是不错，我请她来给你量体裁衣，正值年下了，也给你做几身新衣服。”
“给我做衣裳？”宋怀璞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外头都在传我攀附姜家，如此竟倒成真的了。”
内室忽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姜雁回有些好奇地探头望去，“什么声音？”
“书本落地而己，雁回不必慌张。”宋怀璞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
姜雁回耳尖微红，却故意板起脸，“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穿得好看些，也是我的颜面。”
“更何况过阵子，我还要你陪我参加一场宴席呢，可要将你打扮得俊俏些，堵上那些长舌妇的嘴。”姜雁回鼓起脸颊道。
宋怀璞眸中笑意愈深，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倒真像只张牙舞爪的奶猫。
“那藏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雁回见他应下，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对徐嬷嬷道，“徐嬷嬷，有劳您帮忙量个尺寸。”
徐嬷嬷是府内老人，她笑着应声，利落地打开随身带来的布包，取出软尺和记录尺寸的小簿子。
姜雁回站在一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宋怀璞身上。
他身姿挺拔如修竹，肩宽腰窄，那身旧青衫掩不住少年人蓬勃的筋骨轮廓。
徐嬷嬷上前，开始熟练地为宋怀璞量体。
量到一半，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旁边亭亭玉立、正看得认真的姜雁回。
“姑娘，要不您也来试试？待成婚后，这为夫君量体，也是未来妻子必备的技能啊。”
姜雁回猝不及防，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
她下意识想拒绝，可目光触及宋怀璞那温润含笑望过来的眼神，那句“不必了”便卡在了喉咙里。
姜雁回定了定神，镇定自若地走上前，“那便有劳嬷嬷教我。”
徐嬷嬷将软尺递到姜雁回手中，简单交代了一番，自己则退开半步，给她留下施展的空间。
姜雁回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一瞬间，宋怀璞身上清冽的书卷气和属于年轻男子的干净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她努力回忆着徐嬷嬷刚刚的指点，微微踮脚，先是臂长。
她一手轻轻托起他的手腕，另一手捏着软尺的一端，小心翼翼地比量。
指尖不可避免地隔着衣衫，触碰到他微温的皮肤。
姜雁回指尖有些发颤。
宋怀璞垂眸，看着眼下近在咫尺的娇艳容颜。
她似乎很紧张，长而密的睫毛扑闪着，触碰他肌肤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宋怀璞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
他配合地伸首手臂，身体却似乎在她靠近时，不经意地地向她倾近了一点点，让那似有若无的触碰变得更加清晰。
姜雁回的心跳更快了。
臂长量好了，后面是腰围。
她捏着软尺，张开手臂绕过宋怀璞的后腰，隔着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腰腹紧实的线条。
宋怀璞在她环抱的瞬间，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松紧……这样可好？”她声如蚊蚋，不敢抬头。
宋怀璞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发顶，让她头皮发麻。
“嗯。”宋怀璞的声音低沉了许多，“正好。”
最后是胸围。
姜雁回再次张开手臂，将软尺绕过宋怀璞宽阔的胸膛。
这个姿势让她几乎像是依偎在他怀里。她的额角离他的下颌很近很近，近到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
宋怀璞微微低头，看着埋首在自己胸前的人儿，少女的馨香霸道地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眸色渐深，那温润如玉的表象下，某种更具侵略性的情绪在无声滋长。
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感受着这份带着折磨的亲密。
姜雁回终于量好，飞快地收回软尺，快速退后一步，将软尺和记录的数据一股脑塞给徐嬷嬷。
宋怀璞看着她羞窘慌乱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的笑意。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方才被软尺带得微乱的衣襟。
“有劳雁回妹妹了。”他温声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只是那眼底深处，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幽暗。
姜雁回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烫得她心慌意乱，胡乱应了一声，便拉着徐嬷嬷匆匆告退。
外头久久没了人声，一首藏在内室看热闹的施霁云这才缓步走出来。
他打趣地看着宋怀璞，啧啧称奇，“赵珏，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逗弄小娘子呢。”
“滚。”宋怀璞没理他，抬脚就要踢上去。
施霁云眼疾手快地避开，“表哥好福气啊。”
随即翻过窗台，一跃没了踪影。
宋怀璞含笑着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