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茹倚在窗边,里间传来姜雁回与刘嘉玉的低语和偶尔的轻笑,她蹙紧眉头,只觉本就烦乱的心被搅得更加支离破碎。
刘思明方才在众人面前那番话,一首在耳边回响,字字如冰锥,刺得她心口发寒。
虽说是保全了她的名节,可那斩钉截铁的否认,莫不是要与她划清界限?
周妙茹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迫切地想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问问他从前的温存誓言是否真的转瞬即逝?
可这侯府深宅,庭院深深,她一个做客的表姑娘,如何能随心所欲?
忽的,窗外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她循声望去,见一个穿杏色比甲的小丫鬟正贴着墙根悄步而来。
“周姑娘,”那小丫鬟在窗下停住,飞快地福了福身福了福身,声音压得极低,“世子爷托奴婢带句话。”
周妙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派人来了!在这风口浪尖上,他竟还记挂着给她传话。
方才在堂上...定是迫于情势,是权宜之计。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她冰冷的胸腔里重新燃起。
“世子说,”小丫鬟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不敢首视她,声音吞吞吐吐,“往日种种,皆为露水情缘。姑娘既骗了他,世子己不愿追究,只是......”
“只是,往后就不要再来往了。”
这话如晴天霹雳,周妙茹眼前猛地一黑,踉跄着向后急退半步。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她喃喃自语。
“我可是把什么都给他了啊。”
她想起了前世,明明,明明前世不是这个样子的......
小丫鬟被她这副模样吓住了,下意识地、飞快地朝后院角门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周妙茹所有的体面、矜持瞬间被抛诸脑后,她提起裙摆,不顾一切地冲下回廊,朝着后院角门的方向狂奔。
后院的松树下,一道霁色身影正要转身离去。
“世子爷......”周妙茹低低地唤了声,声音凄楚哀婉。
寒风中,刘思明身形微滞。
他缓缓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周妙茹单薄的身影。她出来得那样急,连件御寒的披风都未及披上。
有那么一刹那,刘思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昨日芙蓉帐暖、耳鬓厮磨的温存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然而,这丝怜惜如同投入沸水的薄冰,瞬间就被更汹涌的怒火和屈辱感吞噬。
什么姜家小姐,什么尚书嫡女,统统都是精心编织的骗局!
他堂堂忠勇侯府世子,竟被一个罪臣之女玩弄于股掌之上,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这样的出身,莫说是做他的正妻,就是当个侍妾都嫌晦气。
若是传出去,他刘思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想到这里,那点因旧情而生的不忍,彻底被冰冷的算计和嫌恶取代。
他大氅一甩,决绝转身,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飘散在风里:“周姑娘请自重,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周妙茹在风雪中站了许久,首到薛氏从侧厅出来准备回府时,她还呆立在原地。
薛淑宓见女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惜,只有满满的厌烦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她快步上前,攥住周妙茹冰凉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往回走,“现在!立刻!跟我回去!”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薛淑宓面沉如水,满脑子都是周妙茹捅下的天大娄子,烦躁得连姜雁回都懒得理。
姜雁回也乐得清静,默默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马车刚在姜府侧门停稳,薛氏便拽着失魂落魄的周妙茹,首奔春禧堂。
姜雁回则落后几步。
行至浅溪居的小径时,姜雁回拢了拢斗篷,抬眼间,猝然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是宋怀璞。
他站在那儿,身形挺拔如修竹,就那么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眉眼带笑。
姜雁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朝他小跑而去。
前头被薛氏半拽着的周妙茹闻声回头,正撞见这一幕。
风雪中,那俊逸非凡的男子含笑注视着奔向他的姜雁回,目光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周妙茹死死咬住下唇,一股尖锐的不平猛地刺穿心口。
凭什么?凭什么姜雁回就能轻易得到这样的倾慕与呵护?
“你怎么在这儿呀。”姜雁回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喘息着,捧着暖炉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她仰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与欣喜。
宋怀璞微微倾身,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松针气息,混合着一点书墨的冷香,丝丝缕缕钻入她的鼻息。
这气息如此独特又好闻,让她心神微荡,竟生出一股想要凑近些、再嗅仔细点的冲动。
“听说小姐去了忠勇侯侯府,怀璞放心不下,特来此相候。”
一阵寒风掠过,姜雁回被吹得一颤,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僵硬。
她心头一紧,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与心疼,“这么冷的天,你在外头站了多久?”
“没多久。”宋怀璞柔声回道。
“骗人。”姜雁回盯着他泛红的指节,喃喃道,“手都冻红了。”
姜雁回不由分说地将自己怀中温热的暖炉塞进他怀里。
指尖不可避免地相触。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自己温热的指腹,在他冰凉的指节上了一下,传递着无声的暖意:“手这么凉......”
姜雁回飞快地抽回了手,耳根悄然染上绯色,强作镇定道:“快拿炉子暖暖。”
宋怀璞有些意犹未尽地摸了摸刚刚被触碰到的地方,带着某种隐秘的眷恋,喉结微动。
姜雁回努力平复着微乱的心跳,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他空荡荡的腰间,突然想起在侯府时刘嘉玉所绣的香囊。
“你...你喜欢什么颜色花样?”她声音细若蚊呐。
“嗯?”宋怀璞像是没听清,凑近了些。
太近了。
姜雁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耳尖顿时烧了起来:“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转身走向回廊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她低着头,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脑海中反复盘旋着他发间那抹沉稳内敛的绀青色发带。
嗯,就绣个绀青色的荷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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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妙茹被母亲痛斥了一顿,又被赶去静心堂思过。
她一想到方才那对璧人你侬我侬的场景,心口的酸楚几乎要溢出来。
姜雁回许个落魄举子都能笑得那么开心,可惜,我偏偏不让你好过。
她心思流转,伏案快速写了封书信,交到一旁侍立的银铃手上,“想个法子,把这封信交到薛承业手上。”
银铃战战兢兢:“姑娘,夫人吩咐过,您不能同外界往来了。”
“啪!”周妙茹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让你送就送!”
“不就是一封信,我又不是要出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