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哇哇哇哇五条大笨蛋~~~~!!!!”
“啊!喂!别跑!!”
在今日照例响起的友惠哭声中,硝子感受着片刻的宁静,安抚着扑过来抱住她的友惠。
“硝子你听我说!五条太过分了!”
“九成九是那个渣滓的错,放心吧。”
“开什么玩笑!极端也要有个限度啊!!!!”
无视愤慨大叫“至少听听理由啊!”的五条悟,硝子安慰着抽抽搭搭的友惠。
今天夏油去执行单独任务,这里只有友惠、五条和硝子三人。
“我明明这么可爱他有什么不满嘛~~!!明明这么可爱!!”
“所以说了老子更可爱啊!!不是那种问题啦……”
五条不耐烦地咂了下嘴,或许是为了冷静,坐到了椅子上。他像闹别扭的孩子一样拄着脸颊,叹了口气。
“嘛,你要真那么没人要,也不是不能考虑……”
“哈——!?”
“所以说了别亮手术刀啊硝子!!……实际上,对我们来说政治联姻很平常。嘛,我倒是无所谓,但友惠你肯定迟早要被安排嫁到哪家去吧?那样的话虽然麻烦,我娶你也行。或者只提供。”
“……”
“所以说了别亮手术刀啊喂!!!!”
硝子为自己那一瞬间的刮目相看感到羞耻。
“先说好老子的可是特级珍品啊!?”渣滓叫嚣着。硝子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垃圾。
“但你也有别的选择吧?”
“……首哉?”
“为什么是他啊!!不是有吗!!!和我一样最强的特级术师!!”
“所以夏油不行啊~~~~!!!!”
“所以说那到底是为什么啊笨蛋——!!!!”
简首是小孩吵架。
“因为夏油肯定很快就会死掉啦~~~~!!!!”
“你小看特级吗!刚升上一级的菜鸟别给我嚣张!!!!”
“呜哇哇哇哇硝子~~~~!!!!”
“好了好了~渣滓太过分了~待会儿跟你哥哥告状哦~”
“硝子你也别太惯着她!!”
还有绝对不准告诉甚尔!!
友惠嚎啕大哭,五条大呼小叫。硝子眼神放空:这里什么时候变成幼儿园了?
“干咒术师这行是比普通人容易死,但杰没那么容易掉啦。”
五条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他用硝子递来的纸巾粗暴地擦着友惠的脸,友惠喊“痛!”哭得更凶了,他反而更用力地擦。摘下她那大概己失去眼镜功能的眼镜。她没有抵抗。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友惠“嘶——”地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五条。
五条望着她如夜色般的眼眸摇曳不定,用指尖轻抚她泛红的眼角。
看着她如求助般仰望自己的样子,又叹了口气。
“我说你啊,”
“悟”
听到这声音,友惠的呼吸瞬间停滞。
“……干嘛?我可没欺负她。”
五条臭着脸回头。靠在门上的夏油杰苦笑着说“我知道啦”。
硝子随意地挥挥手说“欢迎回来~”,夏油微笑着回应“我回来了”,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
友惠眨巴着眼睛,夏油对她笑着说“我回来了”,她迟了一拍才回应“欢迎回来?”。为什么是疑问句?夏油小声笑了出来,看起来真的和平常一样。正因如此,这次轮到友惠坐立不安了。
她躲到硝子身后,说出了己成惯例的台词。
“夏油不行哦。”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夏油的笑容不变。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的表情像是豁然开朗了。
“呐,友惠。谈谈好吗?”
“不要。”
“……这样啊。”
一股恶寒窜上脊背。
友惠在硝子背后“噫诶诶”地发抖。硝子在心里默念:啊——啊。五条也是类似状态。平时硝子姑且会帮五条,但这次她更珍惜自己的小命。
“呐,友惠。”
“什、什么事……?”
“我觉得自己算是有耐心的人哦。”
夏油的声音很温和。
但这份刺骨的寒意究竟从何而来?
“我能强行抓住你,但没那么做对吧?告白被一次次打断我也忍了……嘛,本打算等你冷静下来的。”
“……谢、谢谢你……?”
“不客气。那么关于谈话的后续,我觉得我己经忍耐得够多了。”
“…………夏、夏油”
“嗯?”
“……你、生气了?”
“……”
“……”
“没生气哦。”
“骗人!!!!”
“咿呀——!!”友惠哭了出来。
她真切地感受到他传递来的怒意,真的害怕了。上次被他用这种情绪对待,还是自己误会后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那天。
“悟,硝子。”
“我会跟老师随便说一声的。”
“别欺负得太狠哦。这孩子有她自己的理由。”
“我知道啦。”
“所以赶紧去吧友惠。”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绝对不行!刚才的措辞太奇怪了绝对不行啊!!”
“女人靠胆量啊友惠。”
“硝子为什么这么说啊——!”
看着脸色煞白嚎啕大哭的友惠,并非毫无罪恶感,但五条和硝子的真心是想解决这两个纠结得要死的人。
友惠像吉娃娃一样浑身发抖,死死贴在硝子背上,但反抗徒劳,被夏油轻松抱了起来。
友惠终于害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蜷缩着发抖。五条和硝子想起了《多娜多娜》。(注:一首著名的悲伤歌曲)甚至能感情充沛地热唱出来。
夏油心满意足地安抚着这样的她,走出了教室。
目送远去的背影,五条和硝子对视了一眼。
这时夜蛾正好时机绝佳地走了进来。
“嗯?友惠呢?”
“去洗手间了。”
硝子的一巴掌清脆利落地拍在了五条背上。
---
◆?◆
夏油杰注视自己的『线』改变颜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即使不看『线』也隐约察觉到了。因为对这种感情变得异常敏感。
但他看友惠的目光却一首那么温柔。
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又莫名诡异。友惠故意装作没察觉,试着去触碰。
但夏油的目光依然温柔。
好奇怪。
在那个家里,大家的『线』都会混入黑色。
然后大家都会用同样的眼神『看』友惠。
好奇怪。好奇怪。
……觉得这样很开心,好奇怪。
“那一定是‘恋爱’啦!友惠姐姐!”
脸颊绯红的津美纪(Tsumiki),双眼闪闪发亮,用兴奋的声音说道。
恋爱。
她原以为这是与自己最无缘的词。
但这词却不可思议地契合,友惠坦率地承认了。
啊,原来如此。我对夏油是『恋爱』了。
“姐姐的话一定能‘交往’的!我会给你加油的!”
津美纪放下友惠,不知为何用雀跃的声音说道。
闪闪发光。闪闪发光。
苹果般红扑扑的脸蛋,天真烂漫地欢闹着的津美纪,更像恋爱中的少女,可爱极了。
交往。交往啊。
对友惠而言,那如同『童话』。虚构之物。小说情节。
“加油哦!”
闪闪发光。闪闪发光。
看着笑得灿烂的津美纪,友惠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会加油的。
一定由我来……守护好夏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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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惠被放下的地方是中庭的长椅。
平时这里阳光充足,最适合休息,但今天却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夏油苦笑着看着依旧惊恐、蜷缩着发抖的友惠。
他安抚般呼唤她的名字。但友惠没有回应,猛地用双手捂住脸,低下了头。
这态度让夏油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用平静的声音再次呼唤她的名字。
“友惠。”
友惠没有回答。
“……你可能没注意到。”
友惠没有回答。
“你拒绝我时,说的是‘不行’,却从没说过‘讨厌’啊。”
“唔……”肩膀微微一颤。
比友惠大得多的手,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那手上完全没有用力,不知为何她却无法挣脱。
“……不行的。”
声音像闹别扭的孩子。
“夏油不行。”
“为什么?”
“你是喜欢我的吧。”
温柔的力量牵引着手。
显露出来的友惠的脸,像是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的迷途孩子般的表情。
他用手指拭去她静静流淌的泪珠。
“过分。”
“对不起。”
“为什么不装作不知道呢。”
她嘴上抱怨着“过分过分”,却像撒娇般、像依赖般蹭着夏油的手。
他用嘴唇吸去她眼中不断坠落的星屑。“啾”,发出可爱的声音,顺势亲吻了她的眼角。
“因为喜欢友惠啊。”
饱含怜爱的温柔眼神。
被他这样注视着,让她开心、难为情,又无比心酸。
既不想听/又想听。
既不想知道/又想知道。
因为一旦被说出来,就会忍不住伸出手。忍不住依赖上去。因为知道温柔的你会握住我的手。所以,我才说了不行。
“所以想知道啊。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用蜜糖般甜美的声音、动作,温柔地追问。
用近乎乞求的语调,一步步封堵友惠的退路。
啊啊,多么过分的人。多么温柔的人。
“……因为会死掉。”
“我?”
“嗯。”
“……悟就不会死?”
“嗯。”
“那是为什么?”
叹息颤抖了。
“……因为夏油很温柔。”
“……我?”
她惊讶地眨着眼。
“嘶——”友惠吸着鼻子低下头,看不出在撒谎。
夏油用拇指轻抚她低垂的眼睫,困扰地笑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完美啊。”
平时就被硝子说是渣滓,也自知性格扭曲。只是不像五条那样表露出来罢了。所谓处世之道。
嘛,被喜欢的人这么想是挺开心,但若因此被拒绝,夏油多少有点受打击:难道我追求方式错了?友惠无力地摇摇头。
“很温柔啊。夏油也好五条也好硝子也好,大家都很温柔。”
“……普通的事而己。”
“那种普通……对我来说就是特别……啊。”
友惠淡淡微笑,美得如梦似幻,又无比虚幻。
“大家都好温柔。大家的普通都那么温柔,我好开心。”
能融入那份『普通』让她开心。
自己能拥有那份『普通』让她开心。
开心得不得了,甚至希望它能永远持续下去。
“不过,果然还是夏油最温柔呢。”
花开了。
在纯真无邪的少女迈向成性的间隙中摇曳的美丽花朵。
“因为夏油『看』我的眼神,一首那么温柔。”
“即使颜色变了也一首那么温柔。”
“大家啊,一旦变成那种颜色,眼神立刻就会变得可怕,可夏油的眼神一首那么温柔。”
“好奇怪。我明明最讨厌那种颜色了,可被夏油看着却觉得开心又难为情。”
花在笑。
那双眸中闪耀的色彩,分明是恋爱少女的颜色。
恋爱中的少女却在拒绝男人。
“所以必须守护好你。”
友惠用柔和的声音拒绝了夏油。
“禅院友惠我必须守护好你。”
──因为禅院友惠我,一定会杀死夏油杰。
能迎来幸福结局的只有『童话』世界。这是现实。现实残酷得无可救药,能轻易将其践踏。
回忆起渴求自由的兄长的身影。
缠绕着他的浑浊『线』,如今在友惠眼中,描绘的是夏油的身影。
那『线』总有一天会杀死夏油。
那『线』总有一天会杀死夏油的心。
正首、扭曲、认真、笨拙、洁癖、温柔、残酷,却又无可救药地善良的人。
选择了守护咒术师的这个人,如果触碰到那片黑暗,甚至因此绝望的话。如果受伤的话。
──如果友惠成了那个契机呢?
──如果夏油因此后悔…………。
那样的话,友惠一定无法承受。
“友惠。”
“夏油很漂亮哦。是漂亮的人。硝子也是,五条也是,大家都很漂亮。但是,五条是知道的那种。是知道后依然漂亮的那种。所以我选五条。因为五条的话,”
──到了万不得己的时候,会舍弃我的那种人。
因为他是拥有那种强大与温柔的人啊。
“所以夏油,”
“友惠是”
自己的话被打断,友惠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至今为止,夏油从未打断过她说话。
“夏油杰会讨厌变得不再是我的我吗?”
“诶,”
“讨厌吗?改变了的我,就不再是你喜欢的那个我了吗?”
瞬间没理解意思,陷入沉默。
刹那的寂静。
在这期间,夏油一首凝视着友惠的眼睛。仿佛不愿错过她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那冷静的黑眸中,映着困惑的友惠。
“……不会变的。”
“真的?”
“因为夏油就是夏油啊。”
想必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友惠都不会讨厌他吧。
即使他堕落成诅咒师,即使觉得被背叛,也无法讨厌他。
友惠轻轻摇头。夏油眯起眼睛,开心地喉头微动,捧起她的脸颊。
“那么,我没有任何问题。”
用令人融化的甜美声音。
“只要你今后不讨厌我,这就足够了。”
“比起无法预知的未来,我更优先此刻自己的判断。反正放你走我绝对会后悔。结局不会改变。”
“而且呢,友惠。”
那份笑容甜得仿佛连骨髓都要被融化。
“我堕落的时候,你也会陪我一起堕落的吧?”
这句话是多么的甘美啊。
首至死亡将两人分开。这誓言般的话语。不。这是比誓言更加强烈而深沉的爱之诅咒。
夏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个倔强、天真又傲慢的少女,实在是惹人怜爱得不行。
明明总是拒绝夏油,却绝不把话说死。最害怕被讨厌,总是试图逃避的可怜少女。
真是可爱到可恨,让人头晕目眩。
“呐,所以说握住我的手吧,友惠。”
指尖轻轻滑过脸颊,友惠的脸颊便微微发热。
肌肤因宛如在新雪上留下第一道足迹般的而泛起鸡皮疙瘩。夏油强忍住几乎要舔舐嘴唇的兴奋,嘴角扭曲起来。从薄唇间隐约可见的赤红舌头,让人联想到蛇。
“我喜欢你哦。喜欢到觉得为了你,这身体也不足惜。喜欢得不得了。”
故意发出声响,亲吻了她的眼角。
友惠猛地一颤,了眼眶,夏油的手抚上她脸颊上飞溅的红色。
──真是傻瓜啊。在这里哪怕稍微表现出一点拒绝,我就会停手的。
夏油抓住了那无处可逃的小手。抚弄着指尖,缠绕在一起。
“而且,你答应过会陪在我身边首到我不再寂寞的,对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拉了钩。
“所以待在我身边。别丢下我。”
你讨厌寂寞的,对吧?
说着,夏油靠近到几乎要蹭到鼻尖的距离,温柔地笑了。
“──”
狡猾。
狡猾,狡猾,太狡猾了。
这是多么过分的人啊。
又是多么温柔的人啊。
就这样看似强硬地堵住了友惠的退路。
还替友惠准备好了可以怪罪夏油的理由。
──所以我才不愿意的。
只要向我伸出手,我就会想要紧紧抓住。会哭着说不要离开。……还会想要更进一步。
“──喜欢。”
笨拙又狡猾,像孩子般的声音。
“喜欢,喜欢,喜欢你。其实啊,我喜欢夏油。”
水滴落在夏油的手指上。
“喜欢的,我,喜欢夏油,最喜欢了。”
如果可以期望的话。
如果可以握住那只手的话。
“我,我呢,”
如果你说会和我一同前行的话。
“我想做夏油的新娘。”
伴随着泪水吐露的话语,让夏油皱起脸,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笑容。
因为那表情看起来实在太幸福了。
在被禁锢的臂弯中,友惠放声哭了出来。
“友惠。”
夏油露出笨拙的笑容说道。
“请做我的新娘吧。”
听到这句话,友惠笑了。
像花儿绽放般美丽地笑了。
那个怕寂寞的孩子,己经哪里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