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夜,黑得如同泼墨。凛冽的山风卷着残雪,刮过的岩石,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巨大的滑坡体如同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山腰,阻断了通往松露田的小路,也掩埋了那个小小的山洞入口。
山洞里,是另一个世界。
冰冷,潮湿,绝对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苔藓和一种陈年的、岩石自身的凉意。唯一的声响,是水滴从洞顶岩缝渗落,砸在石头上,发出单调而空旷的“滴答……滴答……”声,如同时间缓慢流逝的脚步声。
悠悠蜷缩在山洞最深处一块相对干燥的大石头后面。她小小的身体裹着黎振霆那件宽大的、沾满了泥土和苔藓的昂贵羊绒外套,却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小脸埋在膝盖里,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怀里,那个曾经温暖、曾经闪耀、曾经创造奇迹的蜂蜜罐子,此刻安静得像一块真正的石头。罐壁冰冷,触手生寒。那对相依的泥指印黯淡无光,仿佛被山洞的黑暗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生气。无论悠悠怎么摇晃,怎么呼唤,怎么用冰凉的小脸蛋去贴它,罐罐都没有任何回应。
“罐罐……”悠悠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哭腔在黑暗中响起,被冰冷的洞壁反弹回来,显得格外孤单无助,“你醒醒……别睡了……悠悠好冷……好黑……悠悠怕……”
回应她的,只有那一声声无情的“滴答……滴答……”和洞外呼啸的风声。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来,勒紧了悠悠小小的身体。她想起了温暖的被窝,想起了妈妈煮的热乎乎的姜汤,想起了星星哥哥护目镜后温暖的眼睛,想起了黎叔叔虽然冷着脸但偷偷塞给她的糖果……还有院子里鸡婶婶的咕咕声,嗡嗡兵的嗡嗡声,猪猪在泥潭里的哼唧声……所有的一切,都离她那么远,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饥饿和寒冷如同两头贪婪的野兽,不断啃噬着她小小的身体和意志。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开始模糊。就在她快要被黑暗彻底吞没时,一个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如果……如果罐罐再也醒不过来了呢?如果她再也走不出这个黑黑的山洞呢?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慌,甚至压倒了寒冷和饥饿!她猛地抬起头,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睁大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看到罐罐的模样。
“不行!”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怀里的罐子,也对着这无边的黑暗,发出带着哭腔的呐喊,声音在洞壁间撞出微弱的回响,“罐罐!你不能睡!悠悠不许你睡!悠悠要回家!悠悠要妈妈!要星星哥哥!要黎叔叔!要鸡婶婶嗡嗡兵猪猪大黑!悠悠……悠悠还要守护靠山村!守护太阳公公暖暖的!守护花花香香的!”
强烈的思念、巨大的恐惧和不屈的守护意志,如同最后燃烧的火苗,在她小小的胸腔里猛烈地跳动!
也许是被这强烈的情绪冲击,也许是悠悠体内最后一点微弱的生命能量在共鸣……怀里的罐子,极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颤动微乎其微,如同蝴蝶扇动翅膀,但在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却被悠悠敏锐地捕捉到了!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绝望的冰层!
“罐罐?!”悠悠惊喜地叫出声,小手紧紧抱住罐子,“你听到了对不对?你动了!你醒醒!快醒醒!”
罐子又恢复了冰冷和沉寂。但那一下微弱的颤动,却像一颗火种,点燃了悠悠心中最后的希望!
光!罐罐需要光!需要暖暖的!就像上次在橡树下那样!
悠悠猛地想起!她立刻挣扎着,从宽大的外套口袋里摸索——那里有她之前偷偷藏起来的、黎星给她玩的一块小小的太阳能充电板(只有巴掌大)和一根连接线!黎星说过,这个板板能“吃”太阳光,然后让东西亮起来!
山洞里没有太阳!但是……但是……
悠悠的小脑袋瓜在极度的寒冷和求生的渴望中,爆发出惊人的急智!她记得罐罐上次“吞”了黎叔叔的烫烫!那……那它能不能……“吞”掉一点点悠悠的……暖暖?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哆嗦。但她没有犹豫!
她哆哆嗦嗦地拿起那块冰冷的太阳能板,用连接线一头插在板子上(虽然知道没用,但她固执地这么做了),另一头……她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的温暖,紧紧贴在了冰冷的罐壁上!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暖暖”通过这根线传给罐罐!
然后,她抱着罐子,小身体蜷缩得更紧,用黎振霆的外套把自己和罐子一起裹住,试图用自己仅存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体温,去温暖这个冰冷的“石头”。
黑暗中,悠悠开始说话。不是哭泣,不是呐喊,而是……讲故事。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在山洞里响起:
“罐罐……悠悠给你讲故事……讲……讲一个罐罐的故事……”
“从前呀……有一个好厉害好厉害的罐罐……它住在靠山村……它的主人……是一个叫悠悠的小总裁……”
“罐罐可厉害啦!它会……会变出金色的阳光……把乌云坏蛋都赶跑……”
“它会让被子……呃……带着酱鸭和板凳飞高高……虽然飞错地方了……”
“它会让笨笨猪猪摔两次一模一样的跤……让大家都笑哈哈……”
“它还给黎叔叔……换了个凉快的爆炸头……”
“它……它还会吸走好烫好烫的烫烫……救星星哥哥……救黎叔叔……”
悠悠断断续续地讲着,讲罐罐每一次“笨笨”却又无比神奇的“魔法”,讲它带来的欢笑和守护,讲它身上那对一大一小、紧紧相依的泥指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意识又开始模糊,身体的热量在寒冷中一点点流失。但她的手,始终紧紧贴着那块冰冷的太阳能板,仿佛那是连接她和罐罐生命的脐带。
“罐罐……悠悠最喜欢你了……你是悠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守护神……”
“悠悠现在……好冷……好黑……悠悠想回家……”
“罐罐……你醒醒……再变一次魔法……好不好?就一次……”
“悠悠想……想看太阳公公暖暖的……想闻花花香香的……”
“想……听嗡嗡兵……嗡嗡嗡……开心的唱歌……”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变成了微弱的呓语。小脑袋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罐壁上,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意识沉入了冰冷的黑暗边缘。
就在悠悠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没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嗡鸣,从她怀里的罐子深处响起!微弱得几乎要被水滴声淹没!
紧接着,罐壁上那对黯淡的泥指印,极其极其艰难地、极其极其缓慢地……亮起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如同黑夜中遥远天际一颗将熄的星辰,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但那一点微光,却真真切切地亮了起来!它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温暖的、柔和的、如同初生雏鸟绒毛般的……橘黄色光芒!
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像一把温柔的小刷子,轻轻拂过悠悠冰冷的脸颊,带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
同时,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异常清晰的暖流,顺着悠悠紧贴罐壁的小手,逆流而上,如同最温柔的溪流,缓缓注入她几乎冻僵的身体!
悠悠那即将沉入黑暗的意识,被这一点微光和这一丝暖流,轻轻托住了。
山洞外,搜救的呼喊声、大黑的狂吠声、无人机的嗡鸣声,似乎……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仿佛在回应着山洞深处那一点微弱却倔强的光芒。
黑暗依旧浓重,寒冷依旧刺骨。但在这冰冷山洞的最深处,萌宝总裁用她最后的体温和断断续续的“罐罐童话”,终于唤醒了沉睡守护神最微弱的一丝回应。那一点橘黄的微光,虽然渺小,却像一颗永不放弃的种子,在绝望的冻土中,悄然点燃了名为“希望”的星火。罐罐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悠悠的守护,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