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栋银灰色的建筑，就像是从人间，踏入了另一个维度的、冰冷的墓穴。
厚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点属于外界的阳光和声音。苏文倩的眼前，是一条纯白色的、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走廊。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都由一种无缝拼接的、会反射出冷光的特殊材质构成，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窗户，甚至没有任何门。
这里，就是“协议”组织的巢穴之一，代号“蜂巢”的地下研究基地。一个比观湖公寓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pad?的牢笼。
“欢迎回家，苏探员。”陈北河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的、主人般的得意，“在开始新任务之前，你需要先接受一次例行的‘净化’。”
他话音刚落，走廊两侧的墙壁突然裂开，伸出了几个闪着紫外线光芒的机械臂。机械臂对苏文倩进行了全方位的扫描，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臭氧味道的气体从西面八方喷涌而出，将她彻底笼罩。
这不仅是在清除她身上可能携带的模因残留，更是一种仪式，一种剥离掉她所有“人性”，让她重新变回组织那颗冰冷“螺丝钉”的仪式。
苏文倩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冰冷的气体侵袭着她的皮肤和呼吸道。她的内心，却像一块被投入极寒深海的烙铁，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净化结束后，陈北河带着她，走进了一部隐藏在墙壁里的、高速运转的电梯。电梯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权限楼层——负七层，核心实验室。
电梯门打开，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纯白色空间，呈现在她眼前。
无数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工作人员，像工蚁一样，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他们表情麻木，眼神空洞，仿佛也是这个巨大机器的一部分。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蓝色光线构成的三维立体城市地图，而在地图的某个坐标点上，一个微弱的、代表着生命信号的绿色光点，正在安静地闪烁着。
苏文倩知道，那个光点，就是陆循。
“这里，是‘普罗米修斯’行动的指挥中心。”陈北河像一个在炫耀自己王国的君主，带着苏文倩走到了一个巨大的环形操作台前。
他按下一个按钮，操作台中央缓缓升起一个被玻璃罩保护着的、造型极其复杂的银色仪器。仪器的核心，是一块不断变幻着色彩的、不属于地球上任何己知物质的晶体。
“‘潘多拉’，”陈北河用一种近乎于迷恋的口吻，轻抚着玻璃罩，“我们最新的杰作。它可以精准地模拟出任何我们己知的模因波动。用它，我们就能在‘守门人’的领域外，制造一场小小的、可控的‘规则风暴’。你说，当他感受到自己的‘家’即将被摧毁时，他会不会主动走出来，寻找那个需要被‘拯救’的、可怜的求救者呢？”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了苏文倩的身上。
苏文倩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看到了另一幅让她遍体生寒的景象。
在操作台旁边的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上，正滚动着无数行密密麻麻的、瀑布般的数据流。而在数据流的最上方，标题赫然写着——
【潜入者‘勘探家’意识碎片·实时数据流】
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就是周明舟。他那曾经鲜活的思想、记忆、情感，此刻都被转化成了可以被读取、被分析、甚至被“清除”的代码。
“很美，不是吗？”陈北河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永恒。我们正在扮演上帝的角色，苏文倩。而你，是这个伟大剧本里，最重要的女主角。”
他将那份记录着行动计划的平板电脑，重新塞回苏文倩的手中。
“现在，女主角，到你出场的时候了。”他指着屏幕上陆循所在的那个绿色光点，“我要你，根据你对他的了解，以及档案里的心理侧写，为我们接下来的‘第一幕’，写一份完美的‘台词’。”
“我要知道，当那场‘风暴’来临时，你应该用怎样的语气求救，应该描述怎样一个能精准戳中他‘弱点’的、需要被拯救的故事，才能让他，毫不犹豫地，为你，也为我们，拉开他那‘家’的大门。”
陈北河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将苏文倩一个人，留在了这间巨大、冰冷、充满了罪恶的实验室里。他知道，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他相信，苏文倩不敢有任何异动。
苏文倩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她看着屏幕上周明舟那不断跳动的数据，又看了看地图上陆循那孤独而安静的光点，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份冰冷的行动计划上。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伸出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敲下了第一行字。
那不是台词。
而是在行动计划的备注栏里，用一个谁也无法察觉的、利用了系统底层代码漏洞而创建的、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加密文档里，写下的第一个词——
【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