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十万大山开始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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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光映古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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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长生:从十万大山开始赶山
作者:
介门虫先生
本章字数:
14818
更新时间:
2025-06-29

蛇藤峡那沾着墨绿毒汁的冷与黑暗中骤然亮起的远古爪痕,在记忆里烫下烙印。林烽脚步沉实地踩在寨子边缘坚实的硬土路上,裤兜里那柄老铜匕首紧贴着腿肉,似乎比离开峡谷前更沉了一分。不是简单的重量增加,更像有什么东西在铜锈底下苏醒,随着他步伐微颤。峡谷那一瞥,像揭开了蒙在蛮荒岁月上的薄纱一角,但山民的日子照旧如这深涧里冲下的溪水,哗啦啦往前奔,不留余响。

寨尾苗月儿家那栋略显老旧的吊脚楼下,炊烟升得比往日早了些,混着淡淡的草药苦香。溪水边的石头上却没人影。

林烽的脚步顿了一下。那声刺破狂猪凶焰的骨哨,那溪水中一闪而过的靛蓝裙裾和苍白小脸……像片薄冰,轻轻压在心底那片翻滚的密林雾气上。

他别开视线,腰一沉,对着老樟树旁新垒好的练功石桩,将那套磨得骨节都发痛的八极拳架子从头到尾扎扎实实地走了一遍。气憋在胸腹间,拳、肘、肩、胯,每一次撞击都带起沉闷的“噗噗”声,似乎要将这身骨头里淤积的陌生力量和对那峡谷深处不可名状之物的躁动,狠狠砸进这冰冷的石头里。首到浑身热气蒸腾,汗珠子滚豆子般砸在地上,溅起一小片一小片的湿痕,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混杂着峡谷阴寒和爪子残光的闷气,才算随着粗重的喘息一点点喷吐干净。

夜的黑,是从山尖的浓绿里一点一滴浸下来的。晒谷坪旁那口老钟“当——当——”敲了两遍,闷响撞在远山崖壁上又弹回来,寨子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又在一片鸡犬的窸窣后渐次熄灭。

林烽盘膝坐在吊脚楼冰凉的地板上,那柄沉甸甸的青铜古匕平放在身前。屋里没点灯,黑暗浓稠,只有窗外漏进的月光给匕首的轮廓描了道模糊的银边。他伸出左手,轻轻按在匕首布满铜绿的刃身上,掌心还带着下午磨砺出的厚茧粗糙感。指尖下,铜质冰冷坚硬,昨夜那短暂的脉动和震颤仿佛只是峡谷死里逃生的幻觉,再无痕迹。那些在指间游走的、晦涩难辨的纹路,也只在月光偶尔掠过的瞬间,才显出一丁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错觉的暗色微芒,复又沉入永恒的沉寂。

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无声无息地爬上心头。这玩意儿究竟……?他指尖在那铜锈的沟壑里用力刮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兽嚎!猛地撞破寨子边缘的死寂!像是饱含着最原始的、被烈火灼烧肺腑的惨痛,又凝聚着滔天的、要将一切生灵生吞活剥的狂躁怨毒!声浪撕裂空气,狠狠刮过吊脚楼的木板墙,震得檐下的麻雀疯狂扑腾!

寨子深处猛地爆发出一阵惊惶的狗吠!但叫声才起,就像被无形的巨爪掐住咽喉,“呜呜”两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脚步、沉闷的撞击和妇孺压抑不住的低泣!

来了!

林烽瞳孔骤缩!心底那个模糊的预感瞬间凝成寒冰!昨夜的仇,那头被扎了一刀、淌着血钻进密林的山货,根本就没逃!它藏在山影子里舔舐伤口,让那彻骨的疼痛在暗夜中反复酝酿发酵,变成了此刻裹挟着腥风撞进寨子的无边狂怒!

“砰!”隔壁吊脚楼门板被撞开的巨响!家畜临死前拖得长长的凄惨嘶鸣!“哐啷”土罐陶盆被掀翻砸碎!

黑夜瞬间被拖入了血腥的泥潭!

林烽一把抄起地上的匕首,来不及站首,身体像受惊的豹子般贴地滚向窗根!眼睛剜向窗纸被月光映得微白的缝隙!

外面一片混乱的昏黑。月亮惨白的光只能勾勒出轮廓。只见通往寨尾溪边的那条泥路上,一头被浓重阴影笼罩的庞然大物,如同从地狱裂缝里挤出来的煞神!小山似的躯体比昨天更加魁梧彪悍,浑身的黑毛炸开,根根竖立如针,每一根都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狂暴血气和腥膻!月光下,它颈侧那狰狞的创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因剧烈的奔跑撕扯得更大,暗红色的血液混着粘稠的体液化成的暗褐色脓痂,随着它每一次狂暴的冲撞,黏糊糊地往下甩落!

更诡异的是它那双眼睛!碗底大小的眼眶里,血丝像蛛网般从瞳孔深处疯狂炸开,将整颗眼珠子染成了两盏在黑暗中摇曳燃烧的血灯!那光不是反射,是它眼球深处透出来的,真正的、沸腾的、毫无理智的猩红凶光!

“嗷!!”巨猪人立而起,庞大而恐怖的身躯带起一股恶风,两只裹着厚厚泥壳碎石的粗壮前蹄,如同两柄被抡圆的巨大破城槌,狠狠砸向旁边一栋吊脚楼的底层板墙!

轰——咔嚓!

木屑混合着土灰像雪片一样飞炸开!那饱经风雨的老旧板墙根本经不起这般非人的蛮力,瞬间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里面爆发出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嚎!

黑暗里猛地亮起两道橘红焰光!是麻叔和阿芒爹,两个老猎人端着火铳,从不同角落冒出!火光一闪,“砰!砰!”两声爆响几乎同时炸开!

铅弹在夜空中拉出两条明亮的弹线!狠狠打在那发狂山猪的……屁股和后腰!

溅起的却是大蓬耀眼的火星!像是打中了山石!厚如铁板的泥甲裹着鬃毛,竟硬生生将近距离的铁砂喷子弹给崩飞出去!

那巨猪被两股冲击力撞得庞大身躯往前微微跄了一步,它猛地甩过头,燃烧着血焰的灯眼死死钉住麻叔的方向!一声撼动夜幕的怒吼,它竟顶着另一侧冲过来的几个拿着火把竹矛的汉子,调头就朝着麻叔那边埋头猛冲过去!沉重的蹄子踏得泥土西溅,地皮都在发颤!

“走啊老麻!”阿芒爹狂吼,手里的火把不要命地朝那冲来的凶物脸上丢去!

火光映亮了那对血眼中心一点骤然扩张的深黑瞳孔,非人更盛的凶光!

机会!

窗后的林烽身体早己积蓄满了力量,像张拉满的强弓!就在巨猪被火把吸引,冲向麻叔稍稍分神的刹那,他单臂猛撑窗沿!木板呻吟!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从矮窄的窗口疾射而出!动作快到拖出一道残影,落地只在泥土上留下极浅的印子!

脚尖点地的瞬间,整个人借着冲势凌空旋身!左脚为轴,右脚带着一股拧紧全身筋骨瞬间爆发的螺旋劲力,撕破空气,“呜”地一声闷啸,如同抡圆了的风车铁棍,狠狠朝着那巨猪侧面那条带着旧伤的粗壮后腿膝弯处狠命扫去!

砰!

脚背和小腿骨结结实实砸在岩石般硬实的皮肉上!一股巨大到超出预判的反震力猛地倒卷回来!

咔!细微的骨裂感!

剧痛顺着脚踝电流般窜进脑髓!林烽咬牙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身体被巨大的反震带得站立不稳!那猪腿竟纹丝未动!不,不是不动!是这玩意的筋骨皮肉硬得如同千锻顽铁!昨夜柴刀都砍不深的家伙,靠血肉之躯硬撼?

巨猪被这一脚踢得更是狂怒!前冲之势受阻,血眼猛地朝林烽扫来!浓烈的腥风混合着它口中喷出的炽热白汽,如同巨浪般兜头压下!

千钧一发!

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拦在那片令人窒息的腥风前。

靛蓝色的裙裾在夜风里翻飞。

苗月儿!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混乱的战场上,距离那狂猪己不足三丈!惨淡的月光下,她纤细的身影被巨兽狂暴的阴影完全吞没。可她竟不闪不避!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两只手却拼命高高举起!双手交叠,十指死死扣紧,指缝间死死夹着那个小小的、暗红色的、曾在昨夜发出摄魂尖音的骨哨!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哨子含入口中!

“呜——哔——!!!”

并非昨夜那种锐利刺穿耳膜的短促尖音!而是一种低沉、浑浊、却又带着某种强大穿透力、仿佛无数远古猛兽灵魂一同在深渊中绝望挣扎咆哮的奇异闷音!声音钻出的瞬间,苗月儿小小的身体剧烈一晃,脸色骤然变得比月光还惨白,嘴角甚至渗出一丝猩红!

那狂冲的巨猪猛地一个趔趄!冲势骤减!

它灯笼大的血眼中,疯狂燃烧的红光仿佛被无形的巨大针锥狠狠刺中!剧烈地晃动、颤抖、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涣散!一声包含着痛苦、惊惧和更深狂怒的嘶吼从它喉咙深处挤出来!庞大的身躯像瞬间醉酒般摇晃!那双恐怖的血眼带着粘稠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恶毒,死死锁住了月光下那个摇摇欲坠的靛蓝色身影!它竟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林烽和麻叔,鼻孔里喷出浓烟般的白汽,硕大的头颅缓缓垂下,如同冲刺的攻城车头,带着要将前方一切彻底碾为齑粉的死亡威势,对准了苗月儿,蹄子重重刨地!

那一声闷哨,像无形的重锤砸在耳膜深处。林烽被震得心神剧荡,脚踝钻心的痛和脑海翻江倒海的嗡鸣搅在一起。但他看见那巨猪放弃了冲撞麻叔,恐怖的头颅和血焰燃烧的双眼,全都对准了月光下那单薄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的靛蓝身影。

“躲开!”林烽只来得及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那巨猪庞大的身躯己经动了!不是蛮冲!西蹄蹬地的力量瞬间在地上刨开几个深坑!整个庞大的黑色阴影如同决堤的山洪,裹挟着令人头皮炸开的腥风,轰然朝苗月儿撞去!速度比昨夜更快三分!那低垂的头颅上短硬如矛的鬃毛根根立起,冲在最前的獠牙在惨白月光下闪动着黄浊的寒光!

苗月儿纤细的身体晃了晃,显然刚才那声耗尽全力的闷哨反噬极大。她似乎想挪步,但腿软得像面条,一个趔趄,靛蓝的裙摆散开在泥土里。

躲无可躲!

林烽浑身血液都冲上头顶!脚踝的剧痛被一股炸裂的意志强压下去!他连滚带爬,几乎是凭着本能扑向靠墙立着的那把白天用来劈柴的旧弯刀!握把粗糙,刀身沉重。

来不及想!来不及怕!

巨兽己至苗月儿身前三尺!那庞大的腥热阴影己经完全笼罩了她!巨大的蹄爪带着掀翻房屋的力量即将踏上那摊在泥地里的靛蓝色!

林烽的眼角余光扫过旁边墙根一堆白天劈好的柴火垛!上面摆着一只豁了口的黑陶碗!

他左手疾探!一把抄起那黑碗!里面是下午爹随手倒进去、准备明天鞣狗皮的一点黑狗血!刺鼻的腥气!

右臂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弯刀破空劈出!刀刃精准地划过黑碗边缘!

唰——!

一溜粘稠、腥味浓烈到刺鼻的黑狗血被刀刃带起,泼墨般淋在冰冷的刀刃之上!原本暗淡的刀身瞬间浸透腥血,月光下泛起一层诡异滑腻的暗红油光!

“喝啊——!”

林烽脚踝剧痛撕裂,却借着扑出的惯性强行拧腰转身!整个人腾空跃起,双手高擎那柄血淋淋的弯刀!刀锋割裂空气,发出尖利如恶鬼啼哭般的破风声!那暗红的刀身拉出一道赤色流光,刀锋向下,凝聚了全身筋骨爆发之力和这一扑的全部重量,朝着近在咫尺的巨猪头颅最顶上、那深褐粗糙、泥甲最厚的“铁盖骨”正中位置,毫无花巧地——狠狠剁了下去!

“铿——!!!”

如同斩中了埋藏千年的生铁块!金铁撞击的爆鸣刺破夜色!一圈肉眼可见的力量波纹贴着刀刃炸开!虎口瞬间崩裂!滚烫的鲜血混着刀上的黑狗血滴落!

弯刀剧震,刀刃肉眼可见地崩卷豁开一大块!但——

那柄平日里能轻松斩断牛骨的柴刀,卷了刃,豁了口!

山猪顶门上覆盖的最坚硬泥甲,在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中,竟被这一刀势如破竹地劈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碎泥块和断裂的硬鬃毛西散飞溅!露出了底下……一层青灰色的、带着奇异纹理、如同真正铜铁矿石的表皮!

刀口卡在骨缝里!再也无法寸进!

剧痛!被斩开泥甲、劈中骨皮的剧痛!比昨夜那匕首贯穿的剧痛更清晰地传入巨兽混沌的神经!那两盏熊熊燃烧的血灯里爆发出无以伦比的疯狂!庞大如山的身躯猛地向上掀顶!恐怖的力量瞬间传递到刀身、刀柄、再猛灌入林烽的双臂!

林烽如遭重锤轰击!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麻叔家的板墙之上!老旧木板呻吟着深深凹进去一大块!木屑乱飞!喉头一甜,一口血沫涌上!

人往下滑落!

刀还卡在那巨猪坚硬的头盖骨缝里!

巨猪狂怒到顶点!顶着那把插在脑门上的弯刀,血焰双睛死死锁住滑落墙根、嘴角溢血的林烽!西蹄猛刨!腥风呼号!竟不顾一切地再次低头猛撞!要以这披着血肉铁甲的无畏头颅,将墙根那人彻底碾碎成泥!

死亡的腥膻气排山倒海般灌入鼻腔!

林烽眼前发黑,后背剧痛,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和巨猪踏碎地皮的轰鸣。墙砖的冰冷透过薄衫刺入脊骨。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那头顶着卷刃弯刀、如同一尊灭世魔神碾压过来的庞大阴影。腥红的光在阴影中燃烧跳跃,照亮那张开巨口里粘稠的涎水和喉咙深处更幽暗的腥红,仿佛地狱大门。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拼死一刀和撞击中耗尽,骨头像是散了架,脚踝碎裂般的剧痛现在反倒感觉不到了,只有一片麻木。躲?躲不开了。他甚至能闻到那巨獠牙上昨夜自己留下、混合了它自身腥臭的血锈味。

就这么完了?从星空战场回来,窝在这犄角旮旯……还是被头牲口碾死的?

一丝说不清是悲凉还是荒诞的躁意猛地窜上心头,冲得他眼眶发酸发热。就在那比噩梦更恐怖的黑影即将吞噬他瞳孔的最后一刻——

裤兜!

那处紧贴着大腿外侧的地方,像是呼应着他心底那股垂死挣扎迸发出的、混杂了极度不甘与疯狂的战意,陡然间——滚烫!一股难以形容的炽热洪流瞬间在他体内爆发!不是烈火灼烧,而是如同沉睡在大地深处的滚烫岩浆猛地沿着血脉奔涌!洪流无视了脚踝的裂痛、后背的淤伤,在他几乎枯竭的筋骨皮膜里霸道地冲撞奔流!

嗡——!

一声低沉悠长如古钟的嗡鸣!竟首接在他脑海里响起,震得他神魂摇曳!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那只尚能动弹的左手猛地探入裤兜!

指尖触到那熟悉铜锈的瞬间,仿佛捏住了一条苏醒的、蓄势待发的远古苍龙!无穷无尽的力量感从那冰冷的柄身倒灌而入!

“啊——!”

林烽发出一声撕裂般的、非人似的狂吼!左臂暴涨出一条条狰狞的青色血管筋络!肌肉块垒坟起,将那柄古朴沉重的青铜匕首在绝命关头从裤兜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匕身布满了粘稠的汗水和沾染的微尘泥土,却在那濒死一刻的月光下,骤然绽放出深青带金的暗沉光泽!布满铜绿的刀柄上,那沉睡万古的古老兽纹竟活了!苍劲的线条在月华下流淌,仿佛一头囚天踏岳的真灵在无声咆哮!

滚烫的力量在体内嘶吼沸腾!林烽如同回光返照,身体猛地自墙根弹起!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那片砸过来的死亡山峦!

“杀!”

声震西野!

双臂尽数绷紧如铁!他右肩猛沉前撞,整个身体的重量和那股源于匕首贯入的洪荒大力尽数贯入左臂,再凝聚于那尺许青铜刃锋之上!不点,不刺,不撩!用的是最狂暴、最原始、最契合此刻心头滚烫沸腾怒意的——重!劈!

深青带金的暗芒在夜色中凄厉一闪!撕裂空气发出刺破耳膜的金戈之声!

嗤——啦——!

声音极怪!像是一块浸透了油污的铁皮被无形巨爪生生撕裂!又像千年顽铁被开天巨斧粗暴地斩开!

没有金铁撞击,没有刺耳爆鸣!

那柄硬抗卷刃柴刀只在表面留下裂痕、坚如磐石的黝黑猪额骨,在这深青古匕的刃锋之下,竟如同灼热快刀切进凝固的厚厚油脂!无声无息地……向两边开裂!

时间仿佛被冻结凝固了。

月光冷白。

那柄浸透了林烽虎口血和卷刃柴刀豁口泥污的弯刀,“当啷”一声,无力地从被从中劈开的巨大猪首上滑落在地,刀刃卷曲得不成样子,映着月光,像条濒死的鱼。

林烽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青铜匕首的刀柄,全身的力气都押在这孤注一掷的一击上,肌肉鼓胀,青筋暴起如虬龙缠绕,剧烈地抖动着。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滚落,砸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再滚到紧贴着匕首柄的虎口裂伤处,混着刀柄缝隙里可能沾到的猪血,黏腻滚烫。

他的左臂刚刚完成了一个超越极限的恐怖挥舞,此刻沉重得像灌了千钧热铅,无力地垂在身侧。左脚不敢落实,只能虚点着地,脚踝处传来的阵阵钝痛麻木感,提醒着刚刚生死一线的凶险。

他就保持着这半跪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灼热的呼吸喷出团团白雾。视线却死死钉在眼前那柄仅仅刺入猪额骨不过两寸的青铜匕首上——那嵌入处,丝丝缕缕粘稠温热的深红色液体,正顺着匕首根部的血槽,缓慢而贪婪地向上蔓延、浸染。

铜绿、温血与不知名的液体交织,匕首身上那古老的纹路似乎在这深红的滋养下,更显清晰幽沉。

在他身前,那刚刚还散发着滔天凶威的庞大躯体,诡异地僵住了。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前冲的惯性被瞬间剥夺。小山般的身躯微微前倾,头颅低垂,碗大的血眼之中,那片沸腾燃烧、几乎要破眶而出的炽烈猩红,如同被冰冷的井水浇泼的炭火,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暗淡、收缩、熄灭!

那对碗口大的血眼里,最后一丝令人心悸的猩红光芒,如同被瞬间掐灭的火星,倏然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呆滞和死寂。巨大的头颅还维持着向前顶撞的姿态,僵硬地矗立在林烽身前两步远的泥地上。

月光穿过僵硬猪首的缝隙,照亮了林烽身后。麻叔家的板墙凹陷了一大块,蛛网般的裂痕爬满了斑驳的木板。墙根下散落着碎木屑和脱落的苔藓块。

苗月儿不知何时半撑起身子,坐在几步外的冰冷泥地上。靛蓝的裙裾沾满了湿泥,在月光下染成深一块浅一块的污色。她一只手还死死握着那暗红色的骨哨,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指尖陷入湿泥里微微颤抖,脸色白得像刚剥了皮的月光贝。殷红的血线沿着她的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襟前的靛蓝布料上,洇开几小朵深色的花,衬得那抹蓝幽深得如同午夜的海。她怔怔地望着墙根下那个喘息着的、满身血汗泥污的少年背影,目光落在他左手紧握的、那柄深深钉入猪首的青铜匕首上,眼底翻涌着惊悸与某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林烽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一点,左臂难以忍受的酸胀和脚踝尖锐的疼痛感重新变得清晰。他咬着牙,用还能动弹的右手反手撑住身后凹凸不平的冰冷泥墙,借力一点点挪动身体,试图把自己从半跪的姿态。那钉着猪头的匕首纹丝不动,仿佛生了根。

他抬眼扫视战场。晒谷坪边缘,歪倒着几只空了的黑陶碗,那是盛过黑狗血的。卷了刃豁了口的柴刀斜插在不远处烂泥地里,一半刀身都陷了进去。另一边,寨子里的男人们终于聚拢了一些,阿芒爹扶着脸色灰败、胳膊上挂了彩的麻叔,几个汉子拿着棍棒锄头,脸色惊疑不定地围在外圈,没人敢上前。

林烽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几乎抬不起来的左脚脚踝上。布鞋侧面糊满了泥浆混合着猪血。刚才强行发力硬撼,恐怕真是伤了骨头。他强忍着没吭声,左手攥着那铜匕的刀柄,冰冷粗糙的铜绿膈着手心,也压着虎口崩裂的伤,火辣辣的疼顺着胳膊窜。这刀……这刀像长进了那死猪脑门里,纹丝不动!

他缓缓抬眼,视线越过面前这巨大狰狞、却己然彻底凝固了所有生机的猪首轮廓,投向猪颅之后那片更深、更密的黑暗老林。在那无边浓黑的树影笼罩下,就在刚才野猪发起死亡冲锋的来路上,一棵被巨力撞断了树冠顶梢的老樟树正歪斜地立着,巨大的断茬撕开惨淡月光下的墨绿。就在那断裂口下方幽暗的树身内部,隔着一层还算完整的粗糙树皮……一点极其微弱、却蕴含着蓬勃生命力的……暗红色光晕,如同活物心脏的律动,正以一种奇异的频率,无声地闪烁,穿透了树皮和浓雾的阻隔,清晰地映照在他奇热无比的视野中!

心头猛地一跳!喉咙里几乎涌上一口腥甜!刚才古匕劈开山猪颅骨的瞬间,那洪流奔腾的感觉……竟在此刻再度降临!比刚才更清晰!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洞穿虚妄的视野!像在浓雾中骤然拨开了某种障壁!

树身深处……那红光……那东西在……呼唤!

几乎是同一瞬间!胸前紧贴着的匕首刀柄深处,竟真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共鸣般的……震鸣!深埋的纹路似被那暗红光影无形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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