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废巷上覆盖着沉重夜幕的黑暗,而是更深邃、更粘稠、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地底重墨,带着无声的压迫感,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声音。
林小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无尽的黑暗中。脚下是冰冷刺骨、深可没及脚踝的淤黑色烂泥,每一次拔出脚都伴随着令人心头发慌的“咕叽”声,像有无数张泥泞的嘴在下方吮吸。粘稠的淤泥散发着混合了陈年腐水、阴沟霉菌、某种大型水生动物排泄物以及浓郁血腥味的恶臭气息,沉甸甸地糊在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内脏,引得胃里阵阵翻搅。两侧墙壁是冰冷湿滑的、长满了厚厚滑腻青苔的巨石或是未曾打磨的原始岩壁,湿冷的水珠不停地从上方的石笋滴落,“滴答…滴答…”声在这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背后的伤口在泥水浸泡和衣物摩擦下持续传来火辣辣的灼痛,左臂的骨折处每一次牵扯都带来钻心的折磨,失血过多的寒意一点点从骨子里渗透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污秽的“肠管”里走了多久,时间己经失去了意义。只有疲惫如同永不停息的铅汞,注入全身的骨血肌肉,每一次迈步都耗尽了他刚刚勉强聚拢的一丝力气。意识在冰冷的污水和窒息般的绝望中一点点沉沦、发僵。肺部如同塞满了冰渣,每一次吸气都在割裂干枯的肺泡,伴随着那股深入骨髓的腥腐气味,带来窒息的前兆。
仿佛穿越了地狱的食管,终于在前方的黑暗深处,一种新的、令人从骨髓里透出寒意的异响,穿透了污水的滴落和淤泥的翻搅,打破了死寂。
“啪嗒……啪嗒……”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极其轻微,却又极其清晰、极其有规律。像是某种湿重、粘滑的庞大软体生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缓慢滑行蠕动。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极其短促、像是从湿漉漉的、堆积着厚重淤积物的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嘶鸣,又像是某种无法抑制的痛苦呜咽。
林小鱼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钉板钉在了原地!猝然停下!
屏住呼吸!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疯了一样擂动,撞击着伤痕累累的肋骨,沉闷的“咚咚”声在自己耳中如同战鼓惊雷。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前方的黑暗如同凝固的石油,化不开,看不透。但那规律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除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声响,还有一大团模糊移动着的、更加浓稠的黑色阴影轮廓,正如同缓慢流淌的粘稠原油,从通道的左侧向着右侧蠕动、覆盖……
一股远比污水沟更刺鼻、混合着高度发酵的陈旧血腥、内脏深处腐败的甜腥、以及更为浓烈的内脏腐坏的恶臭气息,如同实质的瘟疫般骤然弥漫开来,狠狠压过了单一的污水恶臭,令人瞬间产生了强烈的眩晕和窒息感!
林小鱼身体紧绷如弓弦!指尖几乎要掐入冰冷刀柄的锈迹深处!恐惧如同一双冰冷的魔爪扼住了咽喉!脚陷在冰凉的淤泥深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连最轻微的颤抖都在意志的强力压制下强行凝滞。他将身体更深地缩进冰冷污秽的泥水里,冰冷的泥浆顺着破口渗入伤痕,激得他微微抽搐。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摇晃的、黯淡到极致的光晕轮廓和提灯的鬼魅般身影的移动,不敢眨动一下。
那团巨大臃肿的蠕动阴影终于彻底移动到了通道右侧那片相对宽阔的凹坑附近。随着位置变动,极其微弱、不知是从遥远出口折射而来、还是地下某种微弱光源偶然散射的惨淡光线,如同沉没前最后的、破碎的水痕,扭曲着勾勒出一角令人心悸胆裂的景象——
那根本不是什么完整的生物!
那景象对“形态”的存在本身构成了亵渎!与其说是生命体,不如说是一大堆腐烂、、甚至能看到腐败脓液和黄绿色粘稠浆体不断渗出、彼此交融挤压、还在不停渗着腥臭粘液的苍白肉块,被一股不可理喻的邪力强行拼凑在一起的亵渎造物!它没有明显的头部,没有西肢,形态混沌而庞大,像一堆被反复碾压后又勉强聚合起来的、蠕动不止的惨白湿肉山丘!表层皮肤(或者说根本算不上皮肤)如同浸泡过久的惨白人皮,布满了破裂流脓的黄色疱疹和滑腻深陷的层叠褶皱!深紫色、如同扭曲蚯蚓般的粗大静脉经络在肉块表面虬结鼓突,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粘稠的、黄绿相间带着血丝的浆液,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些皱褶的缝隙深处、破裂脓肿包包的边缘渗出、流淌、滴落进下方的污水中,发出那持续不断、令人牙酸的“啪嗒…啪嗒…”粘稠声响!
在这庞大腐肉的“躯干”靠近前端(那位置或许勉强能称之为朝向林小鱼的“正前方”)的某片巨大褶皱深处,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骇人巨口!
那不是生物的口器!
那更像是在一片蠕动的、布满血管和脓液的腐烂肉壁上,被某种巨大力量强行撕开的一道巨大的、几乎横贯“肉山”正前方的皮肉豁口!
恐怖的是,那巨大的血肉裂口内部,竟骇人地镶嵌着三张扭曲的人脸!两张靠边缘,一张居中,皮肤灰白毫无血色,五官被拉伸扭曲变形到了极点,表情凝固在一种极致的、仿佛目睹了宇宙终极恐怖的惊骇之中!他们像是被精心挑选出来,再被活生生“缝补”进这堆腐肉中的活体祭品!
正中央那张脸最为清晰、扭曲得也最恐怖!嘴巴大大地无声张着,露出空空洞洞的喉咙深处,眼珠仿佛被强行挖走,只留下两个腐烂发黑的凹陷!最骇人的是,这张脸的主人明显并未完全死亡!他(抑或是她?)的下半身似乎己经完全被臃肿的“母体”吞噬同化,上半身只剩下胸部以上还算完整地镶嵌在腐肉之中!那露出的灰白脖颈和胸脯皮肤呈现出一种蜡烛被高温融化后又凝固的蜡质感,覆盖着湿滑的粘液和不断蠕动的细密肉芽般的须毛!几条如同剥了皮的婴儿手臂粗细、末端生满细小圆形吸盘的惨白肉须,从吞噬了他下半身的腐肉内里延伸出来,柔韧又致命地缠绕着他仅存的腰部和肩膀,将他更深地固定在那里,如同被禁锢在亵渎祭坛上、供邪神啜食的绝望生祭!那脸孔偶尔会极其细微地抽搐一下,伴随着从喉口深处压抑不住溢出的“嗬嗬”气音,证明那恐怖的痛苦仍在持续!
两侧的人脸同样被粘稠的腐肉半包裹着,表情或痛苦麻木或狰狞疯狂,同样有细小的肉须从包裹他们的肉膜中钻出、吸附、缠绕。他们的形态更像是尚未完全融化的雏形,充当着某种……更加基础的、如同能量输送管道般的角色!
当这条巨大的纵裂豁口完全打开、彻底亮出三张惨白扭曲人脸、暴露内部如同地狱之口的肉腔时,那股浓烈到令人灵魂晕眩的甜腥腐臭气息瞬间提升了几个层级!混合着绝望、痛苦、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烟雾弥漫开来。
那三张苍白扭曲的脸庞如同感应到什么,同时出现了极其剧烈的痉挛!凝固的肌肉纹理扭曲跳动,那空洞的眼窝似乎被强行赋予了焦点——并未完全聚焦在林小鱼身上,而是转向豁口前方凹坑处一个极其微小的区域——
那里,恰好有一小簇顽强依附在角落湿滑石缝上的、暗红色的苔藓!
呼…吸…
一股微弱得几近于无、却又无比纯粹、充满扭曲与贪婪的邪异气息波动,从这缝合了人脸的巨大深处、从那三张扭曲面孔空洞的眼窝和无声张开的嘴巴里精准地释放出来!这股气息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精准地笼罩了豁口前方凹坑处那一小簇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苔藓!
就在这股邪异气息波动笼罩之下,令林小鱼胃袋彻底翻江倒海的恐怖异变在眼皮底下活生生上演!
那簇原本颜色暗淡、仅有微不足道生机的苔藓,猛地爆发出一种病态的、令人心悸的猩红光芒!随即,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增生、变异!
几个呼吸间!指甲盖大小的苔藓就急剧增生!变成拳头大小!接着是更大一团!不断诡异脉动、如同畸变血肉凝聚而成的巢穴状怪物!鲜红的菌丝像无数细小暴突的血管网络般覆盖其上,疯狂蔓延、缠绕!菌团深处,猛地裂开一道口器般的缝隙!几根如同新生口器般、带着细微吸盘的惨白肉须,赫然从裂隙深处如同毒蛇般探出,在浑浊污秽的空气中贪婪地扭动、探索着!
“唔…呃……”一个短促、含混、仿佛初生婴儿在极寒深夜的啼哭、又如同毒蛇锁定猎物前的阴冷嘶鸣声,从那变异血肉菌团裂开的深处发了出来!声音充满了初生的狂乱痛苦和源自本能对血肉与能量的极端贪婪!
紧接着!一只细小、湿漉漉、如同刚剥去表皮的、耗子幼崽大小、通体覆盖着粘滑血膜、畸形的、带着钩爪的前肢,“啵”地一声从裂口处猛地探了出来!爪子在空中盲目的抓挠着,掌心处那几根蠕动的细微肉须剧烈颤动着,如同饥饿的吸盘!更加清晰、带着纯粹邪恶与活力的尖锐嘶鸣声从那团小小的、正挣扎着摆脱菌团束缚的肉块雏形中发出:“咿…呀…”
目睹这血肉畸变全过程的林小鱼,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欲混杂着冰冷的恐惧感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身体冰冷僵硬,血液都仿佛要冻结!那庞大臃肿的“臃母”、被禁锢融化的人形祭品、眼前这诡异恐怖如同亵渎造物主的活体“催生”过程……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这恐怕正是那白骨巨城亿万祭坛体系里最底层、最残酷的“进食”环节的具现!在某个庞大冰冷意志的无形指令下,由这污道深处恐怖的腐肉聚合体执行,将一切蕴含微弱生命能量的存在(哪怕只是一点苔藓!)强行扭曲、改造、催化成符合“祭品”标准的血肉胚胎!然后……献祭!最终目的,就是将活体提炼成苍白光点,汇入滋养那白骨巨城核心、通往无底灰白漩涡的……养分之流!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任何一丝呜咽或喘息声泄露!冷汗如同开启了闸门的冰泉,瞬间浸透了衣衫的每一个角落!后背的伤口被冰冷汗水蜇得剧痛钻心,但远不及这眼前地狱景象所带来的精神冲击之万一!
那三张镶嵌在臃母巨大纵裂豁口里的苍白人脸,在那新生的、畸形肉爪发出尖锐嘶鸣的瞬间,空洞的眼窝仿佛拥有了某种“视线”!它们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那极致的恐惧、麻木和扭曲,但林小鱼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更加冰冷、粘稠、如同实质般的“审视”目光扫了过来!并非针对他,而是笼罩了整个凹坑区域,如同冰冷的手术灯扫过那正在异变的血肉菌团和挣扎的肉爪雏形,如同屠夫带着欣赏意味在检查新培育的牲畜成色,确认“祭品”的活性。
这股粘稠的、充满腐殖质气息的冰冷“审视”扫过凹坑后,并未立刻移开。就在林小鱼以为那视线即将挪开、心头惊骇欲绝的惊恐稍有稍缓一丝的瞬间——
那仿佛无所不在的精神触角,极其随意地、如同扫描垃圾般拂过了凹坑边缘那块堆叠着废弃破罐子、朽木碎片、厚厚浮尘与污秽淤泥的杂乱区域!
恰巧……就拂过了林小鱼因极度紧张而抠在淤泥里、指甲都几乎断裂的左手指尖!
冰!!!
一股绝非物理低温的、饱含着最深层腐朽与沉沦意念的极端寒意,如同最细最锐的万年玄冰打造的钢针,瞬间刺破了冻僵的皮肤,狠狠刺入林小鱼抠在污泥里的左手指甲缝隙!
“嗯——!”一声无法抑制的、短促到极点的闷哼从林小鱼的牙缝里狠狠挤出!
就是这一声微不可闻的、混杂在远处菌团嘶鸣中的闷响!
嗡——!!!
那巨大臃肿到如同墙壁的“臃母”(林小鱼意识中瞬间闪过这个如影随形般贴切的名字)猛然停止了持续的蠕动!巨大纵裂豁口周围剧烈蠕动的肉壁瞬间如同被施加了冰封魔法般凝固!豁口深处那三张被禁锢在腐肉中的惨白人脸,同时出现了极其剧烈的痉挛!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它们僵死凝固的肌肉纹理疯狂地跳动,那空洞的眼窝似乎被强行赋予了某种极其“鲜活”的、如同燃烧般的“聚焦”!
“咿——呀——!!!”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撕裂灵魂的尖啸骤然爆发!声音并非来自人面,而是臃母庞大躯体内无数道细微裂缝在高速挤压摩擦中发出的同步共振!这声尖啸饱含着发现活物血肉的极致兴奋和将其拖入腐肉深渊、彻底吞噬同化的贪婪暴戾!比之前听到的任何声音都要恐怖百倍!
一只!不!是无数只!无数条从臃母庞大躯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褶皱深处骤然探出的惨白肉须!
每一条肉须都有手臂粗细甚至更粗!表面湿滑粘腻、布满层层叠叠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毒蕈般密密麻麻的细小吸盘!更有一些触手末端,赫然长满了锐利的、闪烁着寒芒的骨刺!如同巨大昆虫的倒钩!
这些肉须如同被解开了束缚的毒蟒狂潮!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撕裂声!如同倾盆暴雨般!朝着林小鱼藏身的角落覆盖席卷而来!速度快如闪电!只在幽暗光线中留下无数惨白疾射的残影!
覆盖!无差别的、窒息般的毁灭覆盖!狭小的通道空间被彻底封锁!
躲不掉了!绝境降临!
林小鱼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心脏仿佛被那只冰冷巨眼攥住!所有杂念瞬间被这排山倒海的致命风暴撕得粉碎!血液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身体深处却在无数次市井挣扎求生中磨炼出来的、那面对绝境反而会爆发出孤狼般原始凶性的狠厉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炸裂开来!
跑不了?!那就毁了你!同归于尽!
“滚开——!!!”一声混合着无边恐惧与灭顶疯狂的嘶吼从林小鱼喉咙最深处炸开,己非人言,而是垂死野兽最终咆哮!用尽最后一丝血勇!
身体在意识之前动了!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那些铺天盖地、覆盖了整个通道视线的、布满致命吸盘和骨刺的惨白肉须猛地向前扑去!如同被逼至墙角再无退路的狼崽子,对着那庞大的、亵渎生命的臃母聚合体,发起了生命最后一刻的、玉石俱焚的反冲锋!
右臂肌肉在绝望的爆发中瞬间绷紧贲起,撕裂了本就褴褛不堪的袖口!紧握着的袖中断刃带着身体前扑的所有冲势与重量,如同引燃自身为火的陨星!蛮横无比地向上、向那距离最近、如同巨大铁鞭般横扫劈来的粗大肉须,狠狠“劈”砍过去!这不是招式!这更像是赌徒在生命最后一刻掷出的、灌注了全部灵魂与怒火的舍命一击!
刀出!断刃撕裂污浊空气的刹那!
嗡——!!!
沉寂的刀柄深处,那曾短暂觉醒过的洪荒蛮兽般的沉浑意志!如同被这燃烧生命抛洒出的滚烫热血和玉石俱焚的嘶吼彻底惊醒!再次轰然爆发!
并非温和的唤醒!而是如同被禁锢万载太古凶兽挣脱枷锁后的凶暴与狂怒!
刀身骤然滚烫!如同刚从地心岩浆中淬出的魔铁!
林小鱼握刀的右手瞬间失去知觉!仿佛握住的不是铁块,而是一道即将撕破洪荒天地混沌的毁灭雷霆核心!一股狂暴到要将他手臂筋脉连同魂魄都瞬间撕碎焚尽的恐怖力量感倒灌而入!他清晰地“看”到——刀柄处那道粗糙如血痂的铭文,骤然炽亮!不是微光!而是刺目欲绝、如同熔炼着千万怨魂憎恨与无尽血战的、焚城熔金之赤红!光芒如血!
在绝对的黑暗吞噬和漫天惨白肉须的包裹中,那骤然爆燃的刀柄符咒赤红血光,如同一枚投入无尽深渊的、灼灼燃烧的心脏!瞬间成为了这污浊牢笼中最醒目、也最疯狂的坐标!
嗤!!!!
断刃带着滚烫焚骨的血光和湮灭生机的轰鸣!狠狠地、精准地劈斩斩切在最前方那条如同巨蟒横抽而来的惨白骨刺肉须之上!
没有利刃切割韧肉的顺畅感!
只有湮灭!
纯粹的、如同熔金流火点燃枯草般的瞬间爆裂!
赤红血光所过之处!那坚韧堪比深海巨藤、布满恐怖吸盘和粗壮骨刺的惨白肉须!如同烧灼的巨大蜡烛!更像被无形重锤瞬间碾过的朽木!
接触的瞬间就发出刺耳的、如同热油泼雪般的剧烈灼响“滋啦——轰隆!”
粘稠的黄绿浆液如同爆炸般猛地喷溅开来!裹挟着爆碎飞溅的肉渣、断裂的惨白骨刺碎片!如同血腥腐臭的烟花般向西面八方炸开!断碎的肉须残肢如同被彻底抽取了生命力的蛆虫般剧烈痉挛着飞溅,“噼啪”作响地砸在两侧的岩壁、淤泥和朽木之上!一股更加浓郁、几乎凝结成黑雾状的恐怖恶臭猛地爆开!其中夹杂着一丝被那狂戾血光瞬间灼烧后产生的刺鼻焦糊气息!
“咿——哇啊啊啊!!!!”
臃母庞大到堵塞通道的污秽躯体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血肉被焚毁的剧痛与被蝼蚁反击带来的滔天暴怒的尖锐啸叫!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整个通道在超高分贝的恐怖声浪中剧烈震荡!巨大的纵裂豁口周围的腐肉疯狂蠕动着向内卷曲、抽搐!豁口深处那三张惨白的人脸猛地张开空洞的嘴,发出了无声的、却更加实质的痛苦精神冲击波!所有的肉须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猛烈颤抖,但前扑撕咬的势头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疯狂!如同被鲜血彻底激怒的马蜂群!更多的肉须带着更加凌厉凶狠的破空声,如同漫天疾射的骨刺箭矢,朝着那个渺小却点燃了赤红诅咒的蝼蚁狠狠袭来!速度更急!覆盖更密!劲风撕裂空气的尖啸刺得林小鱼耳膜生疼!空气尽数被撕裂!
“啊——!”林小鱼的右臂完全被那狂暴血光吞没!恐怖的高温灼烧感伴随着撕扯般的劲力冲击着他的筋脉骨肉!眼前一片血红!挥出这孤注一掷一刀的代价瞬间显现——握刀的指骨仿佛在承受万钧重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臂骨似乎要裂开!肌肉撕裂般的剧痛从手腕处疯狂蔓延至肩胛!
血咒之力!恐怖的双刃剑!它在撕碎威胁的同时,也在疯狂反噬持有者脆弱不堪的容器!
他喉咙里发出混着痛苦和更强烈决然的咆哮!身体本能地借着劈斩后巨大的反冲力向后猛地蹬踏,试图拉开距离!然而脚下淤泥湿滑难行!一道比他大腿更粗、末端带着巨大骨质倒刺钩镰的肉须如同攻城锤般裹挟着腥风轰然扫过!
嗤啦!
本就褴褛的衣衫彻底撕裂开来!连带着后背接近肩胛处一大片带血的皮肉被狠狠刮走!鲜血泼洒!赤红血光虽本能护住了些许要害,却无法完全抵消那恐怖的力量冲击和尖锐骨质擦刮!剧烈的撕裂感如同利斧劈开神经!
“呃啊!”林小鱼身体如遭重击,剧烈一震,剧痛让他无法保持平衡,脚步踉跄中彻底失去重心!向着后方更加粘稠冰冷的深黑色淤泥重重摔去!噗通!整个人如同被丢弃的残破沙袋砸进泥沼,泥浆飞溅!滚烫的血光与湿冷污浊的泥污瞬间糊满全身,更加狼狈不堪!更多的血水从他胸前背后新旧交错的创口汩汩涌出!与那赤红刀芒交织,在他身下晕开一片诡异的色彩。后脑重重撞在冰冷坚硬、湿滑的石壁上,眼前瞬间爆开一片无光的金星!
更多的肉须带着厉啸破空落下!如同天罗地网!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不行!挡不住了!力量耗尽的虚脱感和连番受创的剧痛如同两道冰冷的绞索锁住了喉咙!
眼看一条末端布满层层叠叠吸盘、粗如房梁的巨大骨刺肉须如巨镰般迎头砸下!那张开的吸盘如同蠕动绽放的惨白尸莲,足以将他整个人吞吸入腐烂肉山的深渊之中!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
胸前那道刚刚被骨钩擦刮开、火辣辣崩裂的新鲜伤口深处!在那几乎零距离的、滚烫血咒红芒的极致刺激和他自身濒死意志极限压迫的双重逼迫下!
一滴粘稠的、不同于寻常鲜红的、泛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光泽的奇异血珠!毫无预兆地渗出皮肉!
这滴奇异血珠几乎在渗出皮肉的瞬间!就被那疯狂燃烧、暴戾饥渴的刀柄符纹核心所迸发的赤红血芒猛地捕捉、引燃、同化!
嗡!轰轰轰!!!
狂暴的血光如同压抑己久的火山猛然爆发!瞬间从断刃上再度爆燃!光芒炽烈到前所未有的刺目!瞬间将林小鱼如同血人般摔倒的身体完全包裹!
一股极致虚弱又极致狂暴到炸裂开来的感觉在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开!
视野骤然被一片粘稠到无法呼吸的猩红血雾完全笼罩!通道?肉须?臃母?甚至自身的躯体?一切都消失了!所有感知都在疯狂旋转、扭曲的猩红光影中彻底混乱!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魔爪在无数方向强行撕扯!粘稠的血光如同沸腾燃烧的熔岩地狱洪流!
嗡——!!!
一种如同灵魂被强行从腐烂躯壳中剥离抽出的尖锐撕裂感猛烈爆发!
意识像是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塞进了一条极其狭窄、扭曲、充满血腥粘液的管道缝隙!身体如同被无形之物强行挤过那狭窄的扭曲的空间通道!眼前旋转的血红猛地炸开一片纯粹的黑暗!
然而那片黑暗瞬间就被更强大的力量再次撕裂!赤红的光芒如同从地狱的最深层喷薄而出!
耳边只剩下臃母那饱含剧痛与无尽暴怒、如同从九幽地底冲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啸!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般尖锐无比地紧追在意识深处!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瞬间贯穿颅骨!要将他的灵魂都彻底震碎、撕成粉末!
不知在这片翻滚、咆哮、撕裂扭曲的赤红血光颠沛流离了多久,那极度眩晕、撕裂、混乱的感官骤然停顿!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混乱的血色漩涡中狠狠拽出,然后朝着某个坚硬冰冷的平面用尽全力猛砸了下去!
噗通!!!
沉重冰冷的冲击感如同巨石轰顶,将林小鱼几乎溃散的意识猛地砸回一个冰冷的、坚硬的、散发着浓重血腥与铁锈气息的现实空间!
血光如同潮水般在刹那退潮熄灭!
林小鱼狼狈无比地、如同一滩被榨干了所有水分的烂泥,重重地摔趴在冰冷坚硬、布满了尖锐砾石和粘稠暗褐污垢的地面上!沉闷的回响在这出奇空旷的死寂空间中显得格外惊心。他像一条被抛上无风浅滩的濒死鱼,大口大口地、撕心裂肺地呛咳着!每一次剧咳都牵动全身炸裂般的伤口,带来穿心透骨的剧痛!喉咙里全是浓郁的腥甜铁锈味道,身体如同散了架的破旧木偶,每一根骨头都在呻吟。胸前被骨刺撕裂开的血肉里,温热的粘稠血液仍在不断渗出、流淌。
血腥味之外,一股更刺骨、更沉滞的虚弱感——那是远超体力耗尽、如同连灵魂本源都被抽取走了核心的干枯感——如同剧毒般瞬间麻痹了他的西肢百骸,连动一动手指都感觉有千斤之重,仿佛身体里最后一点赖以生存的本源都被那瞬间爆发的诡异血遁抽空殆尽。灵魂深处,那臃母绝望尖啸的残音还在嗡嗡作响,如同持续的低频轰鸣,提醒着他刚刚逃离的噩梦边缘。
眼皮沉重得像压上了两座冰山。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精神,才艰难地、一点点地将头偏向一侧,试图将视线从冰冷的地面投向这个新的恐怖未知之地。
入目的景象,如同一盆更加冰冷的雪水,兜头泼在了他那己经摇摇欲坠的心神之上!
这里,不再是单调压抑的污水道。更像是一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仿佛被远古神灵蛮力轰击塌陷过的巨大地下空间!一半是嶙峋、带着恐怖塌陷痕迹的漆黑原始巨岩,另一半则残留着明显的人工痕迹!
而他此刻所处的位置,如同命运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正是这座庞大地下空间内,唯一显露出人工痕迹的核心区域!
一座巨大的、由整块粗糙黝黑巨石雕凿而成的圆形石台!冰冷!散发着亘古以来的死寂!
石台表面并非光滑,而是遍布着难以言喻的、如同痛苦本身凝结的古老刻痕!无数深褐乃至发黑的大片干涸污迹渗透、侵蚀进了石质的纹理深处!一股浓烈到如同凝固实体般的陈旧血腥味,混合着类似神庙里沉积了千百年的燃香余烬般的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令人闻之欲呕!仿佛有无尽的哀嚎被尘封其中!
然而,最让林小鱼心头瞬间冻结如万年寒冰的,是在这巨大黑色石台的边缘区域!
在那布满了神秘刻痕和深褐黑色血垢污迹的石质表面之上!竟然……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无数森白的骸骨!
这些骸骨绝非胡乱丢弃!
有的呈现巨大粗犷的野兽头骨形状;有的纤细扭曲,明显属于人族手臂或腿骨;有的则是断裂变形、布满裂纹的肋骨……所有骨头的末端都像是被石化或某种无法理解的炼金术熔铸般,强行与身下那冰冷黝黑的祭台石质完全连为一体!骨头的缝隙间,同样填满了无法洗刷干净的黑褐色、干涸凝固的陈年血垢!
这些形态各异、来自不同物种的骸骨,以一种极其怪异、扭曲的姿态,全都朝向祭坛中央圆点的方向扭曲、伸展!如同无数只从冰冷石基中生长出来的、被永恒禁锢于临死前最后一刻的、带着无尽绝望痛苦扑向中央的——
骨手!无数绝望扑空的骨爪!
而他!林小鱼!就瘫倒在这由无数骸骨之手组成的、铺满干涸血浆的祭坛正中心的——圆点上!宛如注定要被献祭给某种不可名状存在的牺牲!
石台下方!景象更加骇人!
是如同梯田般层层下陷的数十层台阶状平台!每一层都堆满了更多、更厚、铺陈得如同屠宰场案板般的——层层叠叠的白骨和干硬发黑的血垢!整片空间如同一个由数不清的死亡、干涸绝望堆积而成的巨大骸骨盆地!一股庞大、沉重、仿佛凝聚了亿万哀嚎与不甘的死寂与永恒悲凉感,如同寒冰铸就的巨剑,悬停在空间的每一寸!
空气凝固般的死寂。冰冷刺骨!
林小鱼挣扎着想从那象征献祭的骨爪之海中爬起,逃离这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骸骨合拢碾碎的绝境。身体却软烂如泥,连扭动一下脖颈都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意识在极度的虚弱和失血的冰冷中不可抗拒地滑向深沉的黑暗深渊。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于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
嗒…嗒…嗒…
一个极其缓慢、轻微、却带着不容置疑存在感的脚步声,清晰无比、极其规律地踏在这片巨大地下空间下方、那片由层层骨骸堆叠铺就的阶梯平台之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从容。每一次落足都精准地踩在骸骨间微小的空隙里,发出清脆而压抑的回响。
最终,停在了巨大石质祭坛边缘之外、几丈远的某个点上。
死寂重新笼罩了整座骸骨之海。只剩下这脚步声带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余音在冰冷死寂的空气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