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燚踏着未散的朝露回府时,玄色朝服上还沾着金銮殿的寒气。他刚在宫庭里为婚事和皇兄争得面红耳赤,连带着太阳穴突突首跳,跨进府门时,只想尽快换上常服歇口气。
"王爷,"门房老张头迎着他的脚步上前,脸上堆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笑意,"今早府里来了位客人,说是从苏州来的,姓...姓李。"
萧燚的脚步猛地顿住,朝服的玉带硌得他肋骨发紧。苏州,姓李。这两个词像两粒火星,瞬间点燃了他胸腔里积压多日的焦灼。他几乎是踉跄着往内院走。
是她吗
她来京城了?
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竟比战鼓还要让他心颤。
绕过月洞门时,他看见廊下立着个素色身影。湖蓝色的布裙洗得有些发白,鬓边别着支再寻常不过的素银簪子,像被晨露浸过的玉兰,不争不抢,却自有一种清透的韵致。
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李华裳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晨光落在她脸上,把颊边的绒毛染成浅金色,眼尾微微上挑,却无半分张扬,反倒像含着一汪苏州的湖水,笑起来眼角会弯成月牙,缀着细碎的光。
"华裳!"萧燚快步上前,伸手想握她的手腕,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忽然想起自己还穿着朝服,金冠束着的头发一丝不苟,指尖还残留着朱批奏折的朱砂味,与她身上那股江南水汽般的清雅格格不入。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哑声问:"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想着来看看你。"李华裳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如今看过了……”
“也该回去了。"
萧燚的心猛地一沉,眼角瞥见她脚边那个半旧的蓝布包袱,边他强压着翻涌的情绪,挤出个笑来:"你来了 怎么不来找我..."
说着把她拉入内室。
"萧燚。"李华裳抬起头,她的眼神很平静,像苏州雨后的湖面,不起半点波澜,"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说着把狼牙护符放在萧燚手里。
萧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廊下的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落在他的朝靴上,他却浑然不觉。"你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被寒风冻住的琴弦。
"我们到此为止吧。"那枚刻着"燚"字的狼牙护符,边缘被得光滑圆润,显然是日日带在身边的。"这个,还给你。"
萧燚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为什么?是因为慕容家的婚事?你听我解释,我也不得己..."
"我知道"李华裳打断他,
“我懂你”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抬起手,轻轻拂开他的手指,指尖触到他手中的疤痕,"萧燚,很多事由不得你做主。"
"你知道?那你为何?"萧燚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他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失态过,
"我更懂我自己 我要的你给不了"李华裳摇摇头,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水光,却被她很快眨了回去。
“你要什么我给不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指甲深深掐住腕间,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勇气:“殿下未来注定要迎来三宫六院,要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些是殿下的责任,臣女懂,却……承受不起。”
她抬眼望向他,眸子里盛着碎光,那是曾经只对他展露的热忱:“臣女自小就像爹娘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日子平平凡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些东西,殿下给不了我”
萧燚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华裳,你该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这些还不够吗?”
“不够。”李华裳摇头,泪水终于坠落在锦缎裙摆上,“我只想在寒夜里,身边有一个为我暖炉的人,在花朝节,能同那个人并肩看遍长安花,而且只给我一人,这些,殿下给得起吗?”
她记得他从未带她去看花灯,她们的爱情似乎永远站不到阳光下,那时他说:“华裳,定不负你。”可她如今才明白,就像这宫墙里的花,再娇艳也只能开在方寸之地,见不得真正的天光,皇子的“不负”,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唯一”。
萧燚沉默了。窗外的海棠花被风卷落,飘进窗棂落在他的靴边。
李华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本是一个极其自私之人,在军队中,我之所以逃了出来,就怕自己陷的太深,现在我更怕因为你,而失去我自己,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你,这京城这王府根本就不适合我,不如现在就断了念想。”
李华裳定定的看着他,那眼神里有眷恋,有不舍,却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萧燚站在原地,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像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得像个初见的陌生人:“从今往后,愿殿下身体康健,就此别过。”
说完,她转身便走,裙裾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香炉里的烟缕骤然散乱。
“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