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的枪声惊飞了山雀，李铭拽着李明远的胳膊撞进石缝时，后颈还沾着方才擦过的子弹带起的风。
青石板在两人合力下发出"吱呀"的闷响，霉味混着尘土"轰"地涌上来，李明远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震得石屑簌簌往下掉。
"嘘——"李铭按住他的肩膀。
月光从石缝漏进来，照见密室墙上斜挂着张照片。
相纸边缘卷成焦黄的波浪，却清晰映出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左边那个眉眼清瘦，右肩章上别着颗铜纽扣——和李明远今早换下来的旧军装一模一样；右边的高个青年抱着半面铜镜，镜身刻着"刘子安"三个字，正是怀表背面的名字。
"那、那是我？"李明远踮脚凑近，鼻尖几乎贴到相纸，"可我上个月才满十六，这照片里的人...得有二十岁了。"他喉结动了动，手指颤巍巍抚过照片边缘，"还有他，我在营里见过——刘班长！
前儿陈参谋说他牺牲在鹰嘴崖伏击战..."
李铭的指甲掐进掌心。
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镜里藏着咱们李家的魂"时，他只当是老人糊涂；此刻照片里李明远身后的断墙上，歪歪扭扭刻着个"李"字，和他私章上的篆体分毫不差。
铜镜在他怀里发烫，裂痕里渗出的幽光正好漫过照片，将"刘子安"三个字照得透亮。
"箱子！"李明远突然蹲下，踢开脚边的碎木片。
锈迹斑斑的铁箱半埋在灰尘里，锁扣早被腐蚀成深褐色，轻轻一掰就"咔嗒"断开。
李铭刚掀开箱盖，霉味里突然漫出股熟悉的铜腥——是铜镜特有的气味。
日记本的纸页脆得像薄冰，李铭翻到最后一页时，指腹沾了层细细的纸屑。"九月二日，鹰嘴崖密道。"墨迹晕成深褐的团，"若我战死，铜镜分三：一赠战友守密，一予明远传家，一托信使寻根..."他猛地抬头，正撞进李明远震惊的眼神——少年怀里抱着半圈铜边，和他手中的残镜严丝合缝。
"合...合上了？"李明远的手首抖，铜边与残镜相触的瞬间，整面镜子突然泛起幽蓝的光。
李铭眼前闪过碎片般的影象：硝烟里的刘子安咳着血，将半面镜塞进年轻李明远手里；穿粗布衫的老人蹲在老槐树下，把第二块镜埋进瓦罐；还有...还有他自己？
二十岁的自己举着半块镜，在2025年的博物馆玻璃柜前驻足。
"轰——"密室顶部突然落石。
李铭猛地将铜镜塞进怀里，拉着李明远蜷进角落。"是张德林的人！"李明远咬着牙，"他们追着脚印过来了！"
返回营地的山路上，李铭故意在王老汉的古董摊前停留。
他摸着柜台上的破瓷碗，声音压得极轻："老伯，您说这铜镜要是真藏着宝贝，能值多少？"王老汉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搓着围裙笑："小先生可别逗我，这破镜子能有啥宝贝？"可等李铭转身时，他分明看见老人用袖口蹭了蹭柜台下的暗格——那是昨夜他们约定的暗号。
深夜营帐里，李铭咬破指尖。
鲜血滴在铜镜上的瞬间，镜面突然浮现出星图般的指纹印记。
那些纹路像活了似的游移，最终聚成箭头形状，首指东北方。"忠义祠..."他轻声念出爷爷常说的地名，"祖宅...联络点..."
第二日清晨，陈参谋的牛皮靴声在帐外停住。"李铭，跟我去三连。"军官的眼神像刀，"那边缺个会写战报的。"李铭垂眼应下，余光瞥见张德林躲在树后搓手，嘴角勾起半分得意——看来王老汉的"镜中藏宝"谣言奏效了。
深夜，李铭摸黑来到李明远的铺位。
少年正抱着铜镜发呆，见他过来，赶紧把镜子往怀里藏："我没碰，就...就看了看。"
"若我三天没回来。"李铭按住他的手，"去忠义祠，找后堂第三块砖。"他盯着少年眼底跳动的篝火，突然笑了，"你会明白的，就像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总说'这小子像我一个老战友'。"
启程的号角在黎明前吹响。
李铭背着行囊站在队伍末尾，看着李明远挤在送别的人群里挥手。
他摸了摸怀里的日记本——刘子安最后一页写着"忠义祠见"，而铜镜上的星图，正随着晨风吹动的经幡，一点一点指向队伍前进的方向。
整理装备时，他的指尖触到内层口袋的硬物。
那是半块从密室带出来的碎镜，边缘还沾着八十年前的血渍。
风掀起他的帽檐，李铭望着远处渐白的山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真正的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