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桌面紧贴着额头,粗糙的颗粒感带来微弱的刺痛,却远不及掌心下那片正在迅速干涸的、粘腻的湿痕所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林晚保持着这个如同祈祷又如同崩溃的姿势,身体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抽泣都带着濒死般的痛苦和虚脱感。汗水如同溪流,沿着她的太阳穴、脖颈疯狂滑落,浸湿了衣领,带来冰凉的黏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声在耳膜内轰鸣,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赌赢了?
还是……暴露了?
时间在死寂的审讯室里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神经绷紧到极限的嘎吱声。门口那个便衣警察,如同冰冷的石像,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松懈的警惕和审视。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在她伏低的脊背、颤抖的肩膀和被桌面死死压住的手腕上来回扫视。
掌心的湿痕正在冷却、凝固。那点微弱的、属于纸张纤维的粗糙感,似乎也随着汗水的蒸发而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触感和一层薄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粘腻感。她不敢动,哪怕一丝最轻微的挪动,都可能让那片精心制造的“污渍”暴露无遗,也可能引来警察更严厉的呵斥和怀疑。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
“吱呀——”
厚重的金属门被猛地推开!
老陈的身影如同裹挟着寒流,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凝重,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他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装着一部屏幕碎裂、沾染着暗红色干涸血迹的……手机!
是裴珩的手机!
是他在隔离室里,拼着喷出鲜血也要抓住、试图拨打出去的那部手机!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将额头从桌面上抬起,想看清那部手机,但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灌了铅,只能维持着那个伏低的姿势,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老陈手中的证物袋。
老陈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审讯桌前,将那部染血的手机重重地放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声音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
他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精准地刺向林晚:“抬起头来。”
命令不容置疑。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额头从冰冷的桌面上抬起。她的脸上布满泪痕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眼神空洞,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抽干了力气的茫然。但当她抬起头的瞬间,她的双手,依旧死死地、掌心向下地紧压在桌面上,覆盖着那片至关重要的区域!
老陈的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苍白狼狈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她那死死压在桌面上的双手上。那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手铐在手腕上勒出深深的印痕。
“手,” 老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拿开。放到桌面上来。”
来了!
最后的审判!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掌心的冷汗如同泉涌,几乎要再次浸湿那片刚刚干涸的粘腻!
不!
不能!
一旦拿开手,那片模糊的湿痕,那点残留的粘腻感……一定会被发现!那就是铁证!证明她销毁了证据!证明她与裴珩的死有关!
“我……” 她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呜咽般的声音,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筛糠般抖动,双手却如同焊死在桌面上,纹丝不动!
“拿开!” 老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一拍桌子!“啪!”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审讯室嗡嗡作响!门口那个便衣也瞬间上前一步,眼神变得无比凌厉!
巨大的声浪和压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晚脆弱的神经上!她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极度的惊恐和近乎本能的服从下,她的双手,终于不受控制地、极其僵硬地、一点点地……从桌面上抬了起来!
掌心离开了桌面!
那片被她死死守护的区域,彻底暴露在惨白刺目的灯光下!
林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宣判!等待着那声“这是什么?!”的厉声质问!等待着万劫不复!
然而——
预料中的质问并没有响起。
审讯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晚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恐惧,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桌面——刚才双手覆盖的地方。
惨白的金属桌面上,只有一小片……极其模糊的、颜色暗淡、几乎与桌面本身氧化形成的细微污渍融为一体的……水渍痕迹?边缘己经干涸,中心还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没有纸屑,没有明显的字迹残留,没有想象中的“罪证”。
成功了?
那团致命的纸浆……真的被抹成了几乎无法辨认的污迹?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林晚!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软了下去,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但下一秒,一股冰冷的寒意又瞬间攫住了她!
老陈没有看桌面。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正死死地、精准地钉在她刚刚抬起的、摊开的右手掌心上!
林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糟了!
掌心!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一片狼藉!
掌心布满了被汗水泡得发白起皱的皮肤纹路。几道清晰的、因为过度用力抠挖纸团而留下的、深红色的指甲掐痕刺目惊心!有些掐痕甚至破皮,渗出细小的血珠!更触目惊心的是,在掌心的纹路里,在那些掐痕的边缘,还残留着一些极其细微的、灰白色的……纸浆纤维碎屑!如同细小的、无法洗脱的污点!它们粘附在汗湿的皮肤褶皱里,在惨白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冷汗瞬间如同瀑布般再次从林晚全身的毛孔里涌出!刚刚燃起的一丝侥幸被彻底浇灭!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老陈的目光,从林晚掌心那无法掩饰的痕迹,缓缓移到了她的脸上。他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沉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没有立刻质问掌心,而是用那低沉得如同来自地底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太平间那边,法医的初步报告出来了。”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审讯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
“那个裴珩……死因初步判断为急性心源性猝死。但……”
老陈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林晚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的身体……非常奇怪。”
“体表布满约束伤和电击灼伤,符合隔离室记录。”
“但除此之外……他左上臂外侧,有一处非常陈旧的、深入肌肉组织的贯穿性疤痕!疤痕形态极其特殊,边缘锐利,愈合方式……完全不符合现代任何己知创伤特征!更像是……古代某种特殊弩箭造成的贯穿伤!”
“还有……他的骨骼密度、肌肉纤维结构……甚至牙齿磨损程度……都显示出一种……与现代人截然不同的生理特征!法医初步判断……他身体的‘年龄’,可能远超他外表所显示的二十多岁!”
古代弩箭伤?
身体年龄远超外表?
生理特征与现代人截然不同?
这些词语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林晚混乱而恐惧的神经!裴珩!那个来自北齐的将军!这些特征……完全吻合!
老陈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林晚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震惊和动摇。他缓缓举起手中那个装着染血手机的证物袋,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更加凝重,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穿透力:
“更关键的是这个。”
“技术科刚刚恢复了这部手机的部分数据。”
“在通讯记录里……除了那条发给你的短信……”
老陈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林晚!
“……我们还在他的未拨出电话记录里,发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的拨号尝试!时间……就在他临死前,第二次狂暴发作、抓住张医生手机的时候!”
“那个号码……”
老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巨大的力量,然后,清晰地、如同审判般吐出三个字:
“……是空号。”
空号?
林晚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那个号码……是打给谁的?
打给……她吗?
打给……千年之前的……她吗?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晚!
“而这个空号……” 老陈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断一切侥幸的决绝,“我们追查了它的归属信息库。结果……查无此号!没有任何注册记录!在现有的所有通讯系统中,它根本不存在!”
“一个不存在于任何系统的空号……”
“一个身体带着古代致命伤、生理特征异常的男人……”
“一个临死前用尽生命嘶吼你名字的疯子……”
老陈的身体猛地前倾,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目光如同燃烧的冰焰,死死锁住林晚苍白绝望的脸,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两人之间那摇摇欲坠的、名为“现实”的壁垒上!
“林晚!”
“现在!”
“告诉我!”
“你和他……”
“到底是谁?!”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轰——!”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林晚的脑海!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侥幸和伪装!裴珩身体的异常!那个不存在的空号!警察己经触碰到了那无法解释的、超越现实的边缘!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逼入绝境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正被无形的巨手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名为“真相”的漩涡,一旦卷入,必将粉身碎骨!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指甲掐痕清晰,纸浆碎屑如同无法洗脱的罪证,粘附在汗湿的皮肤上。
老陈那如同实质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她那片狼藉的掌心之上!那锐利的眼神,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瞬间穿透了所有的掩饰!
“还有你的手!” 老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和一种终于抓住破绽的锐利,“掌心那是什么?那些掐痕!那些碎屑!你刚才死死压在桌面上,想掩盖什么?!”
“是不是那张纸条?!”
“是不是写着梧桐巷17号3单元501的纸条?!”
“是不是那个叫周晓雯的护士塞给你的?!”
周晓雯!
名字被点出来了!
警方己经查到她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勒紧了林晚的心脏!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屈辱!她看着老陈那双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眼睛,看着证物袋里那部染血的手机,看着桌面上那片模糊的水痕,看着自己掌心那无法抵赖的罪证……
退无可退!
辩无可辩!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恐惧、绝望、崩溃和所有压抑情绪的尖叫,猛地从林晚撕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双手疯狂地抓向自己的头发!身体剧烈地扭动挣扎!手铐的链条被她扯得哗啦作响!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放我走!放我走——!!!”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泪水、鼻涕、汗水混杂在一起,糊满了整张脸。精神防线彻底崩溃!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最原始的、被巨大谜团和冰冷现实彻底压垮的、歇斯底里的恐惧与疯狂!
老陈和门口的便衣脸色一变,立刻上前试图控制她!
“按住她!”
“她情绪失控了!”
审讯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女人的尖叫、警察的厉喝、手铐的碰撞、桌椅的摩擦……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曲绝望的、走向崩坏的终章。
而在那片混乱的、被死死压制的、歇斯底里的身影之下,林晚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疯狂的眼睛深处,那最后一丝名为“只靠自己”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在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现实漩涡和无边无际的冰冷绝望中,剧烈地摇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