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将尽,宫中气候回暖,但朝局却冷若冰霜。
陆奚之被削职己半月,礼部权柄移交兵部与内署,风声一日紧过一日。御前私议己传出,摄政王正拟改调边防,将西南驻军一半换防东南,借“疫疠防治”之名,实为“肃军”。
但,这一举,必遭反弹。
而此时的谢锦言,己站在这盘棋局最锋利的节点上。
靖安府书案前,谢锦言翻阅着一份密档:
【霍原,现为西南镇边副将,早年曾为楚王旧部,癸酉年失踪一年,次年突得升迁,营中有传,其夜常持信写于月下,字迹狭长似“陆”笔。】
她将纸卷紧握,手背微颤。
这是她等了三年的证据。
这人,是陆奚之布局军中最大的一枚暗子。
而她要做的,是引这枚棋暴露于光下,由摄政王亲手斩断。
她低声道:“风笙,送信至西陵侯府,请其在三日内将‘霍原’引入东南调防名录内,明为调任,实为围捕。”
风笙一震:【你要动兵?】
“动一次。”谢锦言的声音冷如霜雪,“只这一次,足以换来陆奚之的彻底垮塌。”
“兵动之后,王将无退。”
而与此同时,皇宫中最华丽的宫殿——凤仪宫,却上演着另一场暗战。
陆婉柔,先皇国丈之女,现任皇后,昔日曾为摄政王未婚之人。
她端坐在紫檀香炉前,手中握着一卷新抄奏折,眉心微蹙。
“你说,靖安府新用的抄案女吏,唤作‘言婢’?”她冷声问道。
侍女楚绵低头:“是。原冷宫苦役,入靖安府不过月余,己深得摄政王信任,每日代誊密奏不下十件。”
陆婉柔缓缓冷笑,指甲扣在漆盘边沿:“当年那个谢锦言死得倒快,如今倒有趣了——又出了个‘言婢’。”
“你说,若把她脸剥去皮,看下面的骨,会不会很像那贱人?”
楚绵低声:“主子息怒。”
陆婉柔起身,立于镜前,望着那张艳若桃李、眸若秋水的容颜,眸光骤冷。
“她若真是谢锦言——”
“那就由本宫亲手毁她一次,再杀她一次。”
三日后,东南兵署发布命令,调西南副将霍原入“东南靖边副司”。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此举非同小可,表面为防疫,实则军权调动,兵部尚书周仞之亲笔盖章,摄政王亲批诏书,无可回驳。
而谢锦言,便是起草这份兵调奏文的人。
她未曾在诏上留下名字,但在内页批语落款处,附了一个极小的印:“锦”字倒书,隐于角缝之间。
她要让陆奚之明白——
这是谢家之女,亲手割下你留在军中的毒瘤。
当夜,敬元殿中风急灯暗。
谢锦言伏案处理兵署回函,忽听殿外侍人通报:
“凤仪宫陆皇后殿下,求见王爷。”
她手指微顿,却未抬头。
果然,敌终于按捺不住。
凤仪宫与摄政王的关系,一向微妙。陆婉柔早年被许予摄政王,却因政局变化嫁入帝宫为后,名为天子之妻,实为权权之妾。
这些年,她虽贵为六宫之主,却始终未能左右朝政半分。而今见摄政王近用一女吏,她怎可能容得下。
谢锦言悄悄起身,推案退下。
而就在她刚转过偏殿门角,却正对上一双盛妆而来的凤眸。
陆婉柔立于门下,身着绛紫宫装,腰缀金步摇,容貌风华绝世,目光却冷得如冰刃。
“你,便是言婢?”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语气却仿佛淬了毒。
谢锦言行礼:“小婢不敢。”
陆婉柔缓缓走近,一双眼上下打量她,忽地一笑:“果然有几分姿色,也难怪王爷将你留得如此紧。”
谢锦言垂首不语。
陆婉柔靠近她耳侧,低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但若你敢妄想踏入他身边半步,本宫——会让你如你母亲一般,死无全尸。”
谢锦言一震,眼底闪出杀意。
可她依旧垂首恭敬:“皇后说的是。”
她退下两步,深深一拜,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是转身一刹,她指尖己深陷掌心,几乎破皮。
母亲……也是被她害死的么?
当年谢家覆灭,程氏在天牢中被“病死”,而那晚,入狱“探病”的,便是陆婉柔。
她终于明白,谢家血债,不止陆奚之,还有凤仪宫的这位“旧识”。
谢锦言走出殿门,望着夜色沉沉,风吹衣袂如刃,轻声自语:
“下一局,该轮到你了。”
而与此同时,摄政王坐于敬元殿主位,手中把玩着一枚女吏所用小印。
他低头细看,那印极细,竟是以暗线雕刻而成,字体反转,仅在灯下斜照时方能窥见。
“锦……”他低声呢喃。
他记得,谢锦言小时候爱在书末偷偷盖一个“倒锦”小印,自称“步后成文,藏锋不露”。
那时他笑她:“你倒也心思重。”
她说:“重,才记得住。”
如今再见这印,他却只觉一口血堵在心间。
她终于走到这一步。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把一个个敌人,亲手送入深渊。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不能拥她入怀。
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是谢家的罪人。
她若执刃,他不能拦;她若复仇,他只能让。
只是,他不知,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她是否还愿意——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