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复述完情况后,办公室里很久都没有声音。
毕竟悲惨处境的人不少,可惨成这样的,也不多见。
“但我们现在怎么办,所里没人会手语,交流起来也会很困难。”
程野很想为她出头,却也苦恼。
“要不请个翻译?”
闻言,许卿却摇头。
“聋哑人来自不同地方,手语也各式各样,官方的翻译并不能完全读懂她们。
你们自己去学。”
啊?
程野脸上一苦,又想起了学葡语的灰暗日子,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可看着苏媚,又咬了咬牙。
“行,我先去找几个老师过来。
感觉还是要女老师,心思可能细一点。”
他一边学,一边梳理案情。
因着许卿能交流,苏媚显得更信赖她。
只是当许卿拿起纸巾,要帮她擦干眼泪时,却被避开了。
‘我被关了几个月出来后,房子被霸占了。
现在离婚了,他还赖着不走。’
那套房子,是她辛苦工作自己买的。
“你就只想要这个吗?”
许卿示意她能多提些要求。
但失望了太多次,苏媚己经不敢有太多期待。
‘我只要房子。’
许卿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
第二天,程野就带着一份租赁合同上门去了。
男人还在家里睡大觉,被哐哐砸门吵醒后,骂骂咧咧走出来。
“谁啊?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结果门一拉开,外头顿时进来好几个彪形大汉,把他撞得一趔趄。
“不是,你们谁啊,凭什么进我家!出去!”
程野大摇大摆,穿着鞋坐在客厅里。
啪。
合同往桌上一放。
“抱歉啊,这套房子的主人苏女士己经租给我们哥几个了。
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室友了。
还请多多关照啊。”
说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有一口森森的大白牙。
男人:“……”
在那之后,程野就每天带兄弟回去,在房子里喝酒开派对。
半夜唱K。
反正男人什么点睡觉,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拆房子。
而当男人受不了,就会冲出来怒吼。
“你们到底睡不睡,不睡就通通给我滚出去!”
这时,程野的兄弟们就会撸起健壮的肱二头肌,慢慢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玩意,我听不清。
麻烦你再、说、一、遍。”
男人:“……”
那肯定是不敢的。
最后没过三天,他就灰溜溜搬走了。
苏媚原本也打算离开的。
这几天,她都住在许卿的别墅里。
每天睁眼就是舒适大床,香喷喷的早餐……
这一切,都让她惶惑不安。
甚至第二天早上,下楼时碰见通宵回来的耿静书,她立即慌乱地比划。
‘我不是小偷,是有人邀请我住进来的。
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手舞足蹈完,又意识到对方不懂,急忙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精准翻到一页纸上。
上边写着几个大字。
‘我没有偷。’
那本子边缘泛黄,边角都卷起来了。
显然是常年带着,经常翻动。
耿静书教过有缺陷的孩子,晓得她们的处境。
“不用紧张,我相信你。”
她主动握住她的手,露出温柔的笑脸。
“你肯定是我女儿的客人。
欢迎你来到我们家。”
家。
苏媚读懂最后一个字形,一时间不敢相信,有些发愣。
“别站着,你还没吃饭吧?
我最近忙,经常不在家。
谢谢你在这里陪我女儿。”
耿静书的温柔就像水,不自觉就能软化人的心房。
首到坐在餐桌前,喝起皮蛋粥。
暖和的食物流淌过胃部,苏媚才敢抬眼偷偷打量这对母女。
年纪有些过分接近了。
也不像普通家庭的母女絮叨。
但却很温暖。
“干妈,发生什么了?”
“没事,就是这一类聋哑人在社会上经常受到歧视。
比如一群人去超市,如果商场丢东西,她们会率先成为怀疑对象。
之前我教过的学生里,就有人班费丢了,冤枉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所以她们在陌生环境里会很小心翼翼。”
难怪了。
许卿还纳闷,明明做了上辈子她最喜欢吃的菜,可每顿对方都吃的不多。
原来不是没胃口,而是怕被下套了。
“那干妈,您陪她聊聊?”
耿静书睨了她一眼。
“小没良心的,之前催我给余秋月做手术除疤,我这到处托关系找教授,加班加点的。
现在又给我活干。”
闻言,许卿全没当回事,嘴甜笑嘻嘻道:
“因为干妈本事最大!”
“去去去。”
耿静书表面嫌弃,嘴却笑得快咧到耳根。
饭后拉着苏媚就在客厅里喝茶,谈心。
一天下来,效果显著。
苏媚不再锁在房间里,傍晚夕阳落山的时候,也试着到院子里走走。
这里真大。
花养得真好。
屋子设计也很漂亮。
她踩着鹅卵石小径往前走,然后就见到小孩蹲在水池边,正捣腾得一手泥巴。
“嗯?”
许卿感觉肩膀被轻拍了下,下意识回头。
‘你在干什么?玩吗?’
苏媚问她。
“不是玩。”
许卿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在设计鱼池。”
说着,还指了指前边的鱼缸。
苏媚抬眼,这才见到十几条色彩斑斓的鱼儿,心里顿时也涌现出喜意。
‘那要帮忙吗?’
“可以啊,反正我也不会弄。
你试试吧。”
许卿干脆利落地起身,让出了位置。
苏媚蹲在那里弄。
一开始动作还有些小心,怕损害周围的草坪跟布局,后来上头了,就大刀阔斧,连假山上的兰花都拔了,移植到池边。
许卿早就回廊檐下泡茶了。
夕阳染红天边的云,又落下一层金灿灿的光罩在池边的苏媚身上。
先前还说小孩一手泥贪玩,现在她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了。
掏了半天沟,终于通水。
她激动地站起来,回头朝着许卿兴奋挥手。
‘好了!
我做好了!
很漂亮!’
许卿眯起眼,逆着光看她,手上脚上都沾满了泥巴。
模样很狼狈,却快乐得像孩子。
“小妈妈,今天三妈妈教了我一个词,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
‘……吃饱?’
“嗯……这个应该不算吧,监狱食堂也能吃饱。”
‘我没有想过。’
“那现在想想。”
那天在操场放风,她俩面对高高的围墙跟铁丝网,一个死刑犯,一个无期,竟然认真思考起了梦想。
“有了,我要考大学。
明年就考,还要当状元!”
彼时许卿己经入狱一年,还有一年就要执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