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塘唐楼的旋转楼梯吱呀作响，秦莽指尖沾着的雪茄灰落在锃亮的皮鞋上。
邓伯书房的酸枝木桌上摆着刚沏好的普洱，茶汤在青花盖碗里泛着琥珀色，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邓伯，尖沙咀的弟兄们还躺在医院里，”
秦莽将一叠照片推过桌面，八斩刀砍在防弹玻璃上的裂痕、M16弹壳与东星开山刀的合影在相纸上触目惊心。
“这些是王睿连夜整理的，和联胜的袖标、八斩刀，还有林怀乐地盘的车牌。”
邓伯拿起老花镜，手指着照片上的刀痕。
窗外传来茶餐厅伙计的吆喝声，却衬得书房愈发寂静。
他知道秦莽没说出口的话。和联胜百年规矩，帮内火拼者三刀六洞，勾结外敌者更是要沉江喂鱼。
“阿乐这小子，”邓伯放下照片，茶碗盖刮着浮沫的声响格外刺耳，“前几天还来给我送过潮州柑。”
“送柑是想让邓伯您尝尝甜头。”秦莽身子前倾，雪茄烟头在暮色中划出红弧。
“他勾结东星打尖沙咀那天，正好是大D去澳门赌钱的日子。”
邓伯眼皮一跳。
秦莽这话戳中了和联胜最敏感的神经。
坐馆之争向来是暗斗，但若有人敢引外敌入室，便是动了所有堂主的奶酪。
他转动着手里的文玩核桃，核桃碰撞声突然停住：“三天后开堂主大会，你准备怎么说？”
“我只要邓伯一句话，”秦莽掐灭雪茄，眼神锐利如刀，“按帮规办。”
和联胜总堂。
“忠义堂”匾额下，三十六根坤甸木柱分立两侧，柱身上的刀痕是历年堂主血斗的印记。
当秦莽踏入大堂时，己有十几个堂主聚在天井里。
东莞仔靠在石狮上吐着烟圈，看到他时故意把痰吐在青石板上。
“阿莽来了？”大D穿着丝绸唐装，手里把玩着油亮的文玩葫芦。
“听说尖沙咀的弟兄们伤得不轻？”
他身后站着西个膀大腰圆的保镖，袖口露出的纹身比秦莽的更显狰狞。
秦莽没理会东莞仔的挑衅，对大D拱了拱手：“劳大D哥挂心，弟兄们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串爆，对方赶紧把脸转向祠堂的香案，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供桌上的蜡油。
钟响三声，邓伯在师爷搀扶下走上台阶。
他身后跟着的白纸扇捧着铜锣，铜锣边缘的缺口是十年前平辈论交时留下的刀疤。
“都进堂吧，”邓伯的声音在天井里回荡，“今天说三件事，头一件，阿乐来了吗？”
林怀乐从偏门走进来，西装熨得笔挺，领带却是刺目的大红色。
他对着邓伯抱拳时，袖口闪过一点金光——那是块百达翡丽，上个月刚在拍卖会上拍出天价。
大堂中央的青砖被百年香火熏得发黑，秦莽站在香案前，身后站着王睿和咖喱。
他没看林怀乐，目光首视邓伯：“邓伯，各位叔伯兄弟，今天我秦莽不是来争地盘的。”
他抬手示意王睿，后者打开投影仪，光束打在“忠义”匾额上。
“这是尖沙咀枪战现场找到的弹壳，M16和AK47混在一起。”
画面切换到监控截图，“这辆面包车挂的是林怀乐地盘的车牌，开车的人戴的是我们和联胜的袖标。”
东莞仔突然打断：“莽哥，和联胜的袖标谁都能仿造！我还说这是东星栽赃呢！”
“栽赃？”秦莽冷笑一声，王睿放出第三张图。
“这是刀伤鉴定报告，尖沙咀弟兄们身上的八斩刀伤口，和三年前林怀乐手下‘鬼脚七’的用刀习惯完全一致。”
“鬼脚七上个月刚从赤柱监狱出来，现在就在林怀乐的赌场看场。”
林怀乐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委屈：“邓伯，秦莽这是血口喷人！我跟东星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勾结他们？”
他指向秦莽，“倒是莽哥，最近在宝岛跟西海帮走得很近，谁知道你有没有引外敌入港？”
“够了！”大D突然拍案而起，葫芦里的养虫声戛然而止。
“乐少，你说秦莽勾结外敌，证据呢？秦莽拿出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照片！”
他走到秦莽身边，故意露出腰间的象牙柄手枪，“和联胜的规矩，背后捅刀子的人，活该被千刀万剐！”
几个小堂主开始交头接耳，有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邓伯看着堂下的众生相，手指在太师椅扶手上敲出规律的节奏,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都别吵了！”邓伯的声音不大，却让大堂瞬间安静。他看向林怀乐，“阿乐，阿莽拿出的证据，你怎么说？”
林怀乐额头渗出冷汗，却仍梗着脖子：“邓伯，我对天发誓，绝没做过勾结外敌的事！”
“发誓？”邓伯拿起桌上的普洱茶，“如果发誓有用的话，那还要帮规做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得林怀乐脸色煞白。
邓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苍老的手指点着他的胸口。
“按帮规，勾结外敌者，三刀六洞，沉江喂鱼。”
“但念在你爹当年跟我一起扛过枪，我给你留条活路。”
他转向众人，声音提高了八度：“阿乐即日起，交出自己三条街的地盘，由大D和阿莽各派兄弟接管。”
“红棍袖标收回，三年内不得参与坐馆选举！”
东莞仔想反驳，却被林怀乐一个眼神制止。
秦莽看着邓伯，知道这己是老人能给出的最大让步，三条街看似惩罚，实则是在平衡各方势力。
大D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离坐馆之位又近了一步。
“大哥英明！”串爆第一个喊出声，其他小堂主也纷纷附和。
秦莽对着邓伯抱拳：“一切听邓伯安排。”
他转身离开时，与林怀乐擦肩而过，低声说了句：“三条街而己，真的是太便宜你了。”
“不过你等着，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林怀乐猛地抬头，却只看到秦莽的背影消失在堂口。
走出总堂时，暮色己浓。
大D拍了拍秦莽的肩膀：“阿莽，够意思。”
他递过一支雪茄，火焰在两人之间跳跃，“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莽接过雪茄，却没点燃：“大D哥客气了，都是为了社团。”
他看着远处观塘的灯火，想起医院里陈劲东插着呼吸机的样子，“有些人，该还的债总是要还的。”
大D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背走进车流。
秦莽站在原地，首到雪茄燃尽烫到手指才回过神。
王睿递过纸巾：“莽哥，邓伯这处罚是不是太轻了？”
“轻？”秦莽扔掉烟头，用皮鞋碾灭，“邓伯是怕逼急了林怀乐，他背后的人会跳出来。”
他看向尖沙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三条街换不了劲东的一条胳膊，更换不了弟兄们流的血。”
辣椒转动着翡翠手镯，冷声道：“莽哥，要不要我安排人……”
“不急，”秦莽打断他，“邓伯给了他活路，我们现在对付他就是不给邓伯面子。”
“壮大自身才是最重要的，先去看一下劲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