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塘。
和联胜总堂。
总堂的檀香气息浓得化不开，百年楠木长桌在水晶灯下泛着深沉的光泽。
九位元老叔父分坐长桌两侧，黑绸马褂上的盘扣整齐排列。
腰间的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普洱茶混合的厚重气味。
当邓伯拄着龙头拐杖走进来的时候，元老和堂主们立刻噤声，连天花板吊扇转动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邓伯雪白的山羊胡梳得一丝不苟，右耳戴着的翡翠耳钉在灯光下透着幽幽绿意。
在主位坐下时，拐杖顶端的鎏金龙头恰好叩在地面的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秦莽这小子，够狠。”
邓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顺德口音，却异常清晰。
他拿起桌上的翡翠鼻烟壶，用指尖蘸了些烟粉抹在鼻孔下。
“前几个月刚拿下将军澳，这个月就把尖沙咀的沙蜢给办了。”
“东星五虎在他手上都折了两个，不知道骆驼能不能睡的着觉。”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元老串爆立刻点头，“大哥说得是！”
“秦莽这小子有勇有谋，我早就说过，莽虎堂交到他手里算是找对人了。”
“可不是嘛，”右手第三位的叔父捻着胡须接话。
他年轻时跟着邓伯打天下，脸上的刀疤从眼角一首延伸到下颌。
“我听说沙蜢那办公室里，秦莽跟他赌组装手枪？”
“这种胆色，现在的年轻人里可不多见了。”
“何止啊……”另一位元老推了推老花镜，语气里满是赞赏。
“我收到消息，秦莽拿下尖沙咀后，立刻安抚了当地的商户，还给几个老社团的遗孀发了抚恤金。”
“这手恩威并施，比沙蜢那只知道收保护费的莽撞强多了。”
长桌末端的堂主们纷纷点头，不少人看向秦莽的目光里带着敬畏。
秦莽穿着一身藏青色唐装，袖口扣得一丝不苟，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首，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神色。
只是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眼神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邓伯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又吸了口鼻烟，这才缓缓说道：“好话说完了，该谈正事了。”
“尖沙咀这块地，油水有多大，不用我多说了吧？”
“弥敦道的商铺、海运大厦的码头、还有那些通宵达旦的夜总会，每年光是保护费就是个天文数字。”
“现在沙蜢死了，东星一时半会顾不过来，这地盘谁来管？”
话音刚落，长桌两侧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烟雾缭绕中，几道锐利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秦莽能感觉到，坐在他斜对面的大D正用牙签剔着牙，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
而坐在主位下首的林怀乐则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热气，仿佛对这场讨论毫不在意。
可他身后的师爷苏却在悄悄记录着什么，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大哥。”串爆率先开口，他清了清嗓子，肥脸上堆着笑。
“要我说啊，这尖沙咀当然该交给秦莽管。”
“一来呢，这地盘是人家秦莽亲手打下来的，流血流汗换回来的，不给人家说不过去。”
“二来呢，秦莽这小子有能力，刚才大家也说了，文治武功都在行，让他管尖沙咀，我们放心。”
“串爆这话我可不爱听了，”立刻有人反驳。
说话的是元老“老鬼奀”，他身材瘦高，穿着长衫像根竹竿。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尖沙咀挨着油麻地，旁边就是东星的老巢。”
“秦莽刚拿下将军澳，现在又管尖沙咀，他忙得过来吗？”
“别到时候两边都守不住，让东星把地盘抢回去，那我们和联胜的脸往哪搁？”
“老鬼奀你这是酸葡萄心理吧？”串爆立刻回怼。
“秦莽忙不过来？我看你是怕秦莽功劳太大，挡了某些人的路吧？”
“你说谁呢？”老鬼奀旁边的元老“衰狗”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
“我们是为社团着想！尖沙咀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一个刚上位没多久的堂主，太草率了！”
“怎么就草率了？”另一位支持秦莽的元老“冷佬”开口了。
他说话慢悠悠的，却字字有力。
“当年邓伯打九龙塘的时候，不也是二十多岁？英雄出少年，秦莽有这个本事，我们就该支持他。”
“冷佬你这是偷换概念！”支持大D的元老“双番东”立刻站起来，他脸上有颗黑痣，说话时不停地抖动。
“九龙塘能和尖沙咀比吗？尖沙咀是香港的心脏！我觉得大D更合适。”
“大D在观塘经营多年，手下兄弟多，拳头硬，让他管尖沙咀，东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放屁！”串爆忍不住爆了粗口。
“大D是厉害，但他脾气太冲，上次扫场，把人家商户的店都砸了，差点惹出大事。”
“尖沙咀那么多洋人商铺，大D去了能管好？别到时候得罪了洋人，连阿公都保不住他！”
“你说谁脾气冲？”一首没说话的大D突然把牙签吐在桌上，声音像打雷一样。
“秦莽那小子玩阴的，靠偷袭拿下尖沙咀，有什么了不起？有种让他和东星正面硬刚！”
“大D你这就不对了，”林怀乐终于开口了，他放下茶杯，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秦莽智取尖沙咀，减少了社团的伤亡，这是大功一件。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玩阴的？”
“大家都是为社团办事，何必分个高低？”
他说话时，师爷苏在旁边不停点头，还特意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支持林怀乐的元老们立刻附和起来。
“茅趸”推了推眼镜：“阿乐说得对，和气生财嘛。不过呢，尖沙咀确实需要一个有谋略的人来管。”
“阿乐也是经营地盘多年，和那些政客、商人都有交情。”
“让他管尖沙咀，既能稳住地盘，又能拓展生意，一举两得。”
“就是就是。阿乐心思缜密，不像某些人只会打打杀杀。”“肥华”接着话语说道。
“尖沙咀以后要发展，离不开阿乐这样的人才。”
九位元老分成三派分别支持秦莽、大D和林怀乐。
三派吵得不可开交，长桌上的茶杯被碰得叮当作响，雪茄烟灰掉了一地。
邓伯一首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龙头拐杖。
秦莽注意到，邓伯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那眼神里有欣赏，也有试探。
他知道，邓伯这是在权衡利弊，尖沙咀这块肥肉，给谁都可能打破社团的平衡，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