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熙的目光被橱窗里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男士成衣吸引，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柔和的聚光灯打在衣服上，勾勒出流畅的肩线和挺括的质感。
这件衣服……和他常穿的那件外套，那件冲进火场时披在她头上的、那件打湿的外套，很像。
只是一个，是地下商场的廉价仿品，针脚粗糙，布料单薄；
而眼前这件，是货真价实、触手可及的奢侈品，散发着低调而矜贵的光泽。
版型、面料、剪裁、价格，天壤之别。
“你喜欢这样的风格？”沈青暮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林曦熙回过神，视线从那件衣服上移开，转向沈青暮，语气平静而真诚：“不，我只是觉得，这个品牌的风格……很衬你。”
她说的是实话。
圣罗兰那种内敛的优雅与克制的锋芒，确实与沈青暮沉静温润中带着韧劲的气质相得益彰。
站在林曦熙另一边的周旭冉，将她刚才凝视橱窗时那一闪而过的恍惚与追忆尽收眼底。
适合沈青暮？
怕不是适合不知道是谁的那个谁吧。
但他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破。
“那……”沈青暮似乎被林曦熙的肯定取悦了，眼中漾起一点微光，带着点期待看向她，“可以陪我进去看看吗？我想试试。”
“好啊。”林曦熙点头应允。
明亮的品牌店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香氛。
沈青暮在导购的引领下，拿着衣服走进了角落的试衣间。
不是橱窗的那件，是林曦熙挑得、她觉得更适合的一件。
趁着这个空隙，周旭冉迅速贴近林曦熙，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不悦：
“喂，你又想找个新‘替身’？”
他的语气有些不善。
“什么？”林曦熙的表情有些困惑，“什么替身？”
“就刚才！你看橱窗那眼神！”周旭冉有些急躁地比划了一下，“跟以前把我……”
他顿了顿，没把“替身”两个字说出来。
“哦，那个啊。”林曦熙恍然，眨了眨眼，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那件衣服的款式，和他以前常穿的一模一样，所以多看了两眼。”
她目光投向试衣间的方向，语气平淡地补充道，“但他穿是另一种感觉。沈青暮……倒是很适合这个牌子，风格很配，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听到这个解释，周旭冉开心了吗？
——他更不高兴了。
看到一件那人穿过的同款衣服都要驻足凝视，那要是他本人出现在眼前，她的眼睛还不得黏在对方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林曦熙，”周旭冉的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
虽然之前打定主意要等她主动坦白，但眼下这情形，他再等下去，感觉自己就要被这股莫名的烦躁和酸意憋疯了！
不行，他得主动出击！知己知彼，百战不……
等等……他要“战”什么？战赢谁？他在酸什么？
这个念头冒出来，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有点茫然。
“没有啊。”林曦熙似乎对他的问题有些意外，端起面前导购送来的柠檬水，浅浅啜了一口，“不是那种喜欢。”
“……哦。”
周旭冉感觉自己快要想明白了，那种一首在心头，不明不白的东西。
也顾不得追问林曦熙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得先弄清楚他自己。
“怎么样？”
这时，试衣间的门滑开，沈青暮走了出来。
他整理着袖口，脸上带着期待和紧张，看向林曦熙。
灯光下，那身剪裁完美的圣罗兰成衣仿佛为他量身定制，将他挺拔的身姿和沉静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内敛的优雅中透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很好看，”林曦熙放下水杯，站起身，目光真诚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非常衬你，气质很搭。”
周旭冉坐在柔软的沙发里，视线锁在林曦熙注视着沈青暮的眼睛上——那目光坦荡、欣赏……又专注。
迷雾在散开。
“那……”周旭冉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溜溜的腔调，人却是心不在焉，眼神也有些空洞地飘向别处，“也给我挑一件？”
林曦熙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落在一件设计简约利落的黑色长款风衣上：
“那件长款风衣？版型很利落，你穿上应该会很帅气，也很酷。”
周旭冉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僵硬地起身，僵硬地接过导购热情递来的风衣，僵硬地走进试衣间，又僵硬地换好出来。
他甚至没仔细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在林曦熙和沈青暮略显困惑的目光中，走向收银台，掏出卡，完成结账，走出商场。
天色渐沉，暮色西合。
今晚的夕阳很艳丽。
沈青暮先回去了。
此刻，回程的出租车里，只有林曦熙和周旭冉。
车内光线昏暗，只有窗外流动的霓虹光影偶尔掠过，映照出两人模糊的侧影。
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构成了狭小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周旭冉，”林曦熙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怎么了？从刚才就不太对劲。”
周旭冉靠在椅背上，目光失焦地望着窗外那片燃烧的晚霞，心口却被那团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将他撑裂开来。
那感觉像一团湿冷的、纠缠不清的藤蔓，紧紧缚住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闷痛和焦躁的瘙痒，快把他逼疯了。
“没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声音有些干涩。
为了证明似的，他转过头——
猝不及防地，又一次撞进了那双眼睛里。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的眼神！
专注的、只容得下他的、让人嫉妒的眼神……
他想独占这样的目光，想让这目光永远只为他停留。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霸道地冲撞进脑海，带着摧毁一切的蛮横力量。
周旭冉怔住了。
身体僵硬，呼吸停滞，连窗外那绚烂的晚霞都在瞬间失去了颜色。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那双眼睛，和心底那声惊雷般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