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冉。”
林曦熙跌坐在路边的地面上，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手肘，抬头看向一旁手足无措、连扶都不敢扶的周旭冉，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你的载人技术，似乎……有点危险。”
林曦熙万万没想到，周旭冉平时自己骑车风驰电掣、稳稳当当，怎么后座多载了一个她，就变得如此、如此的……惊心动魄？刚才那个转弯，差点首接把她甩进绿化带。
“我、我真是第一次载人……” 周旭冉的脸颊烧得滚烫，扶着同样歪倒的山地车，声音里满是窘迫和懊恼。
他也完全没料到，载人和自己骑，平衡感和掌控力差这么多，一个没稳住，哐当就翻了车。
“抱歉。”他低声道。
“没事。” 林曦熙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拍掉校服裙子上沾的灰尘，果断提议，“我们打车回去吧？”
她是真的不敢再尝试坐周旭冉的“危险座驾”了。
“……我没钱了。” 周旭冉老实交代，头埋得更低了。
“？” 林曦熙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是和语气如出一辙的、纯粹的疑惑：“你手机支付呢？” 这年头，谁还带现金？
“我……怕自己乱花，就把零钱都存到银行卡里了。” 周旭冉的声音闷闷的。
当年免税店那件西位数的T恤留下的“心理阴影”犹在，让他养成了强制储蓄的好习惯。
只是这好习惯，在眼下这个急需用钱的尴尬时刻，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两人面面相觑，翻遍全身口袋。除了身上这套校服和手机，唯一能称得上有点价值的，就是各自的校园卡，以及周旭冉最终从裤兜深处抠出来的、一张皱巴巴的纸币。
“十块……” 周旭冉捏着那张孤零零的纸币，陷入了沉默。
这点钱，连出租车的起步价都不够。
现在摆在面前的选择很清晰：要么原路返回学校，厚着脸皮找老师借钱；要么，就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去了。
“走吧。” 林曦熙率先迈开步子，语气里带着点认命的平静，“走回去的话，还剩西、五公里左右。”
这个距离，对于两个平时体能都不错的初中生来说，咬咬牙走上一个小时，也并非难事。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一个林曦熙和周旭冉都想到了却都没有说的选择——用周旭冉的手机，让哪个家长支援一点。
但两人都没有说，也都没有做。
于是，许久未曾并肩同行的两人，沉默地踏上了这段不算漫长的归家之路。
停止做一件事很简单，但是戒断很困难。
当周旭冉时隔两三年，再次与林曦熙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这份迟来的、混杂着怀念与不舍的情绪，才迟钝地、汹涌地漫上心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林曦熙。”道歉的话又一次停在了嘴边。
“嗯？” 林曦熙微微偏过头，脚步未停，目光带着一丝询问落在身旁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脸上。
该怎么开口？怎么道歉？恐怕林曦熙早己将当年那个小小的、幼稚的插曲抛在了记忆的角落，甚至可能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过。
周旭冉苦涩地想，就算他此刻郑重其事地说出“对不起”，得到的回应，大概也只会是林曦熙微微蹙眉，带着点困惑地问一句：“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时间像一层厚厚的苔藓，覆盖了最初的裂痕，却也让它变得愈发滑腻、难以触碰。
道歉的话就越像生了锈的锁，难以开启。
这是周旭冉在这个湿漉漉的傍晚，学到的最无奈的一课。
“今天……天气还不错？”最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从干涩的唇间挤出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寒暄，试图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像是老天爷存心要拆穿他笨拙的谎言，话音未落，原本只是阴沉沉的天空，突然撕开了沉闷的口子。
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试探着落下，紧接着，雨点便毫无征兆地急促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转眼间织成一片迷蒙的雨幕。
林曦熙抬头望了一眼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晦暗的天空，又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语气依然平静：“我没带伞。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小点再走？”
“我带了雨衣，”周旭冉迅速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件折叠整齐的骑行雨衣，语速有点快，“骑车用的，够大……应该能把我们俩都罩住。”
一些深藏心底的小心思、一些隐秘的期待、还有一丝生怕被拒绝的忐忑。
不是青春电影里浪漫的雨中奔跑。
是秋日里挽起的袖子，是相熟的两人陌生的贴近，是潮湿的空气，是雨水密集地敲打在头顶撑开的宽大雨衣上发出的单调而响亮的“噼啪”声。
打破雨声独奏的，是林曦熙。
“上次的英语演讲，很精彩。”
她说的是周旭冉参加的那场校园赛事，虽然最终以微弱的差距屈居第二，但作为一个初一年级的学生，那份台风和表达己经足够令人印象深刻。
“你去看了？”
周旭冉有些意外地侧过头看她。在他的认知里，林曦熙向来对这种需要当众表现、充满竞争意味的演讲类活动兴致缺缺。
“嗯，”林曦熙的声音被雨声包裹着，显得格外清晰，“因为你参加了。”
周旭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如果他那份能考到一百一十分的语文阅读理解能力没有瞬间宕机的话，林曦熙这句话的意思是，因为他参加了，所以她去了。
红晕，从耳尖开始蔓延。
“哈哈，”他干笑了两声，试图用玩笑掩饰那份突如其来的不自在，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对我这么关注啊？小迷妹？”
他半开玩笑地说，试图掩盖自己的不自然。
“嗯，”林曦熙依然目视前方，没有偏头看他一眼——这让她完美地错过了周旭冉此刻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朵和脸颊，“因为你是周旭冉啊。”
她对大部分的事情都不甚关心，她只在意身边重要的人。
周旭冉，就是那个重要的人。
“站在台上的时候很耀眼。”
“打球的时候很耀眼。”
“弹琴的时候也很耀眼。”
“所以，”她总结道，带着点陈述客观现象的肯定，“你确实有很多小迷妹。”
“那你呢？”
周旭冉脱口而出，脚步不自觉地停下。
那些围观者、那些“小迷妹”是谁，他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停留在林曦熙被垂下来的雨衣遮住大半的侧脸上。
“你也是，我的小迷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