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那一声怒吼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手持草叉的仆人,双目赤红,如一头发了疯的野牛,首首冲向失魂落魄的孙知县。
“拦住他!快给本官拦住他!”
孙知县惊恐地尖叫,挥舞着手中的佩剑,却只敢连连后退。
他身后的家丁衙役们,此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木然地站着。
他们的眼神在孙知县的赏银和【秦】军的田地之间游移,在死亡的威胁和活命的希望之间挣扎。
终于,那个平日里最受器重的家丁头目,猛地将手中的朴刀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兄弟们!干他娘的!”
他吼道:“孙扒皮平日里怎么对我们的,你们都忘了?他小妾过生日一顿饭就花了几十两,我们老娘病死都借不到一文钱!”
“赵员外家的狗都吃得比我们好!”
“【秦】军说了,抓了他们有赏!分田地!我们不做奴才了!”
这一声,点燃了院内所有被压迫者心中的火焰。
“干了!”
“反了!反了!”
“抓住孙扒-皮!”
十几个家丁和仆役一拥而上,棍棒、扁担、拳脚,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孙知县和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士绅。
“啊!你们这群狗奴才!”
赵乡绅的惨叫只持续了片刻,就被一记势大力沉的闷棍打断,的身体软倒在地。
孙知县的佩剑连一个仆人都没伤到,就被两根长棍死死架住,然后被人一脚踹在膝弯,狼狈地跪倒在地。
他头上的乌纱帽滚落在尘土里,被一只踩着草鞋的脚狠狠碾过。
“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孙知县披头散发,怨毒地咒骂着。
回答他的,是那个家丁头目冰冷的声音。
“死不死,也比跟着你强。”
正在此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队队身穿黑色军服,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的【秦】军士兵涌了进来,肃杀之气瞬间充满了整个院落。
为首的军官看到院内景象,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那家丁头目连忙跪下,将捆得结结实实的孙知县往前一推。
“军爷!小人……小人们响应沈主公号召,将这狗官和劣绅都抓起来了!”
军官点点头,赞许道:“做得好!主公有令,凡反正起义者,皆有重赏!你们的功劳,我记下了!”
他一挥手:“把这些人都押下去,关进大牢,等候公审!”
“是!”
孙知县和赵乡绅等人,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不是败给了【秦】军的兵锋,而是被自己平日里视若猪狗的奴仆亲手送上了绝路。
巩县的陷落,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短短几天里,【秦】军兵分八路,以洛阳为中心,向西面八方席卷而去。
偃师、荥阳、孟津、新安……
一座又一座的县城,在【秦】军毁天灭地的炮火和“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下,土崩瓦解。
几乎没有一座城池的抵抗能超过一天。
【秦】军的战术简单粗暴,却又有效到了极点。
先用105毫米榴弹炮轰开城墙,摧毁守军的抵抗意志。
再用热气球上的大喇叭进行攻心,许诺给穷苦百姓土地和自由,煽动他们起来反抗。
最后,步兵集团冲锋,内外夹击,一战而定。
各地的官僚、士绅、地主,绝望地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城墙成了纸糊的,他们赖以为生的官军一触即溃,他们视作私产的家丁和佃户,转眼就成了要他们命的催命鬼。
到处都是被烧毁的田契、地契、卖身契。
到处都是欢呼着“沈主公万岁”的泥腿子。
他们冲进县衙,打开官府的粮仓,将粮食分发给饥肠辘辘的百姓。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地痞流氓,一个个被从家里揪出来,戴上枷锁,押解到【秦】军面前,成了彰显战功的“战利品”。
整个河南腹地,烽烟西起,旧有的秩序正在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飞速崩塌。
……
七天后。
紫禁城,乾清宫。
天气阴沉,压抑的乌云笼罩着京城,让这座帝国的权力中枢显得格外沉闷。
年轻的天子朱由检,也就是崇祯皇帝,正一脸疲惫地批阅着奏章。
他上位不过两年,可感觉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辽东的建奴虎视眈眈,陕西的流寇屡剿不灭,朝堂之上党争不休,国库空虚,天灾人祸……每一件事,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陛下!陛下!】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一个司礼监的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尖利。
“皇上!河南八百里加急!十万火急的军情!”
崇祯猛地抬起头,手中的朱笔在奏章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呈上来!”
那封用火漆密封的奏报,被颤抖着的手递到了崇祯面前。
他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只看了几眼,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不可能!”
他手一抖,那封薄薄的信纸,却重若千钧,从他指间滑落,飘落在地。
“洛阳……洛阳城破了?”
“福王、伊王……朕的两位皇叔……被……被斩了?”
“河南布政使、按察使、洛阳知府……满城文武……尽数被屠?!”
崇祯喃喃自语,每说一句,声音就颤抖一分,身体也跟着晃动起来。
他扶着御案,才勉强站稳。
“贼首……【秦】……沈毅?这是何人?他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崇祯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他继位以来,听到的坏消息数不胜数。
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今天这个来得更震撼,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寒。
杀戮宗室亲王!
这是在掘大明的根基!
这是在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地抽他这个皇帝的耳光!
“混账!废物!一群废物!”
崇祯一把将御案上的奏章全部扫落在地,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河南巡抚范景文是干什么吃的!数万官军,连一座洛阳城都守不住吗?!”
“让一个反贼杀了朕的皇叔!抄了王府!他……他该死!!”
殿内的太监和宫女们早己跪倒一片,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停滞了。
崇祯在殿内来回踱步,眼神中充满了愤怒、惊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外部有建奴叩关,内部有流寇西起。
现在,中原腹地,这个帝国的心脏地带,又冒出来一个如此凶悍、如此无法无天的反贼【秦】!
这天下,到底怎么了?
【莫非……是天要亡我大明?】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他踉跄一步,跌坐回龙椅上,双目失神。
【朕……朕难道真的是亡国之君?】
他看着空旷的大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无尽的黑暗正从西面八方,朝他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