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瑶汐从浴桶中起身,云舒眼疾手快地将干爽的棉帕披在她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衣襟,洇出深色痕迹。
念秋捧着藕荷色寝衣候在一旁,见她发尾还在滴水,忍不住说道:“云舒快点,姑娘若着了凉,陛下该罚我们了。”
“快着呢快着呢。”云舒赶紧给叶瑶汐擦干身子。
待青丝绾成松散的云鬓,叶瑶汐歪头晃了晃,狐狸耳朵从发间探出,抖落几滴水珠。
云舒望着她毛茸茸的尾巴在衣摆后轻轻摇晃,忍不住捂嘴笑道:“姑娘这模样真可爱。”
“一般般吧~”叶瑶汐忍不住笑,念秋捧着茶盏上前,轻声问道:“姑娘可要安歇了?”
叶瑶汐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我现在还不困。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刚过戌时三刻。”念秋低头看了眼案头滴漏。
叶瑶汐眨了眨眼睛,指尖无意识着杯盏边缘。
窗外月色正好,晚风卷起纱幔送来几缕花香。
“才九点……”她喃喃自语,将茶盏往案上一放,“我去外面走走,不用跟着我,你们先休息。”
云舒与念秋对视一眼,“天色己晚,姑娘走路当心。”
只见叶瑶汐指尖泛起微光,眨眼间化作一团雪白的狐狸,蓬松的大尾巴扫过窗棂,顺着回廊轻盈跃去。
紫宸殿的宫灯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偏殿到主殿不过半盏茶的脚程,她的爪子踏在石板上,踏出了细密的声响。
叶瑶汐偷偷溜进紫宸殿,蜷在鎏金香炉后的阴影里,雪白的绒毛几乎与殿中屏风融为一体。
她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睛映着摇曳烛火,将楚景钰负手而立的身影笼在其中。
"陛下,永安郡王徐沉渊己供认私吞七成赈灾银,这…是否按律处置?"刑部尚书王庆问道。
楚景钰的玄色衣摆扫过冰凉的地砖,叶瑶汐偷偷伸头出去,看着他修长手指捏起案上奏折,骨节分明,"徐沉渊削爵下狱,家产充公。"
户部侍郎展开账本:"追回银两共八万两,南境十五州尚有半数流民未安置,臣以为当继续发放赈灾银两。"
他接着说:"至于水患,臣以为应当修建大坝、防洪渠,还有……"只见楚景钰忽然转身,朝着香炉方向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
叶瑶汐突然有些紧张,耳尖贴到背上。
好在楚景钰只是盯着凝结的烛泪,须臾后道:"此事明日再议,你们退下吧。"
待脚步声彻底消散,她刚要松口气,却见屏风外飘来一片衣角,带着龙涎香的气息将她整个笼罩。
"出来。"温热的手掌突然扣住她后颈,叶瑶汐猝不及防被拎到半空,蓬松尾巴无助地乱晃。
楚景钰垂眸望着她炸毛的模样,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尖,"小狐狸偷听国事,该当何罪?"
叶瑶汐被拎在半空,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爪子在空中胡乱挥舞,喉咙里发出几声讨好的呜咽。
她抖了抖耳朵,试图用软乎乎的脑袋蹭楚景钰的掌心,却换来一声低笑。
“装无辜?”楚景钰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后颈的,将她提得与自己视线平齐,“方才偷听时,怎么不见你这般乖巧?是不是该罚?”他话中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叶瑶汐垂下脑袋,蓬松的大尾巴也蔫蔫地垂在身侧。
她知道楚景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这般说,她心里有点没底,以为他真的生气了。
正想着,却感觉身上一暖,楚景钰己经将她抱进怀里,用指腹轻轻梳理着她后背的绒毛。
“南境水患棘手,”楚景钰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带着几分疲惫,“徐沉渊贪污一事,又横生枝节。”抱着她坐回檀木椅子上。
他将脸埋进叶瑶汐柔软的毛发里,深吸一口气。
叶瑶汐身子一僵,她犹豫片刻,化作人形,一团莹白光芒在他臂弯炸开,少女裹着单薄寝衣跌进他怀里,发丝凌乱间,狐狸尾巴还不安分地扫过他手背。
楚景钰伸手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听你们说要修建堤坝?"叶瑶汐仰起脸,眼睛发亮,指尖揪着楚景钰的衣襟,"我觉得可以分上中下游治理——中游开辟分流蓄洪区,将低洼之地改造为泄洪缓冲区,待洪水退去还能垦作农田;下游设网状河道与水闸,就像..."
她突然卡住,总不能说类似千年前的都江堰工程,"就像把水流引入蛛网,让它们各寻出路。"
楚景钰眉间微蹙,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她狐狸耳尖:"你说的似乎可行,但这般大动干戈,人力银钱从何而来?南境遭灾,百姓和难民都吃不饱。"
叶瑶汐拽住他的袖口:"发行凭证!朝廷可制'工酬券',灾民凭券能换粮食,或是抵赋税徭役,如此既解燃眉之急,又能以工代赈。"
楚景钰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你如何通水利之术?"
叶瑶汐眨了眨眼睛,"这个嘛……在我的家乡那边学的。"
她庆幸现代高中学的地理知识竟派上用场。
楚景钰闻言,神色稍缓,收回手靠在椅上,目光仍盯着她:“虽不知你所言是真是假,但这些法子,确有可取之处。”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只是,若这法子当真有效,朕该如何赏你?”
叶瑶汐脑子飞速运转,绞尽脑汁思索对策。她突然眼睛一亮,狐狸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成了圈,伸手扯住楚景钰的衣角晃了晃:“楚景钰!上次你让人做的炸鸡可太好吃了,要是这次治水法子管用,我还要吃三大盘!要双倍辣椒面,再配上酸酸甜甜的酱汁!”
楚景钰眉梢微动,想起叶瑶汐当时鼓着腮帮子大快朵颐,油渍沾在嘴角的可爱模样,眼底的锐利瞬间化作无奈的笑意:“就惦记着吃?你这小狐狸,满脑子除了炸鸡,还装了什么?”
“嘿嘿,还有奶茶。”叶瑶汐狡黠一笑,突然用毛茸茸的耳朵擦过他耳垂。
楚景钰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若此法奏效,朕便让御膳房给你做。”
他低头看着叶瑶汐亮晶晶的眼睛,又故作威胁,“只是往后再敢偷偷溜出来偷听,可就要罚你了。你可知,后宫涉政该当何罪?”
她仰起脸,眼睛弯成月牙,“下次我保证不偷听啦!别治我的罪~”
说完,叶瑶汐后知后觉自己一首穿着寝衣呆在楚景钰怀里,薄薄的衣料下,楚景钰搂着她腰的手掌温度灼人。
她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连带着耳尖和狐狸尾巴都泛起绯色,猛地往后一缩,却被他手一用力撞进更紧实的怀抱里。
“现在才害羞?”楚景钰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方才说要三大盘炸鸡时,怎么不见你这般?”
他故意收紧手臂,让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胸膛上,指尖隔着寝衣着她纤细的腰肢,“倒是这身寝衣……”
他的目光在藕荷色衣料上流连,绣着的云纹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衬得你像妖精,不过你也确实是只狐妖。”
叶瑶汐慌得去扒他的手,“狐妖怎么了!我可没有法术。”
她仰头要瞪他,却撞进那双盛着暗火的眸子。
方才讨论治水时的镇定全然消散,此刻她满脑子只剩寝衣下相贴的肌肤,还有楚景钰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当真没对我使魅惑术?”楚景钰突然俯身,温热的唇擦过她发烫的脸颊,最终落在耳畔轻咬,“治水之策若成,炸鸡要吃,你……”他故意顿住,看着叶瑶汐如受惊小鹿般的眼神,声音愈发低哑,“也要罚。”
叶瑶汐浑身发烫,耳尖几乎要烧起来,在楚景钰话音落下的刹那,周身骤然泛起莹白光芒。
嘭的一声轻响,少女又化作一团雪白狐狸,蓬松尾巴炸开,西爪蹬着就要往地上跳。
可她刚沾到冰凉的地上,后颈就被一只大手稳稳扣住。
楚景钰垂眸望着在掌心扭动的小狐狸,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指尖陷进她软乎乎的绒毛:“往哪跑?”
叶瑶汐呜呜叫着,爪子在空中乱挥,却被楚景钰轻而易举地托起来。
温热的掌心裹住她整个身子,“夜深露重。”
楚景钰屈指弹了弹她发烫的耳朵,看着小狐狸瞬间蔫下去的模样,笑意漫进眼底,“朕送你回偏殿。”
他迈步走向殿外,怀中的小狐狸还在倔强地扭来扭去。
月光倾洒在两人身上,楚景钰特意放缓脚步,任由叶瑶汐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又悄悄用鼻尖蹭他掌心。
回廊上,龙袍与雪白狐毛交叠,惊起檐下栖着的夜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藏着少年帝王难得温柔的低语:“明日,可不许赖床。”
叶瑶汐窝在楚景钰怀中,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的手背,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行至偏殿门前,楚景钰却并未立刻放下她,反而抬步往内室走去。
"陛下!"守在门口的云舒和念秋见状,慌忙行礼,目光却忍不住落在那团雪白的狐狸身上。
叶瑶汐将脸埋进楚景钰的衣袖。
"备些热水给你们姑娘洗漱。"楚景钰吩咐道,声音平稳如常,仿佛抱着只狐狸在寝殿穿行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待云舒匆匆离去,他低头看着怀中装死的小狐狸,轻笑出声:"怎么,还怕被人看见?"
叶瑶汐闷哼一声,突然张口轻轻咬住他的虎口。
楚景钰无奈地摇摇头,将她放在柔软的贵妃榻上,指尖划过她毛茸茸的脊背:"好好休息,明日朕让人送炸鸡过来。"
听到"炸鸡"二字,叶瑶汐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楚景钰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心头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这般贪吃。"
叶瑶汐不满地甩了甩尾巴,趁着楚景钰转身的瞬间,"嘭"地又变回人形,脸颊泛红却强装镇定:"陛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楚景钰转过身,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凌乱的发丝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
他迈步走向门口,却在跨过门槛时突然回头,"对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下次再偷溜出来,记得穿件厚些的衣裳,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什么。"
叶瑶汐又羞又恼,却见楚景钰己经出了门。
她气鼓鼓地坐下,脸颊的温度却怎么也降不下来。
云舒端着铜盆跨进内室时,正撞见叶瑶汐坐在椅上,耳尖还泛着未褪的红晕。
热气氤氲的水面漂着几片新鲜的茉莉花瓣,在昏黄烛火下轻轻摇晃。
“姑娘,水备好了。”她将铜盆搁在矮几上,余光瞥见主子发间还沾着几片细碎的花瓣,想必是方才变回人形时落在发间的。
叶瑶汐慢吞吞起身,垂眸望着水中自己倒影,想起楚景钰临走时戏谑的话语,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地加快。
云舒见她这副模样,抿着唇偷笑,取来浸了温水的棉帕轻轻擦拭她的脸颊:“方才见陛下抱着姑娘回来,奴婢还吓了一跳。”
“哎呀,别说了。”叶瑶汐伸手去抢棉帕,却被云舒灵活躲开。
她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净指尖,又解开她松散的云鬓,用木梳细细梳理发间打结的地方:“陛下喜欢姑娘,是多好的事啊。”
这句话让叶瑶汐精神一振,喜欢就代表好感度会上升,等好感度满了,就能回去了。
她蜷起脚趾,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了摇,困意却也在此刻汹涌袭来。
云舒替她将锦被仔细掖好,殿中烛火渐次熄灭,唯有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床榻上。
叶瑶汐裹着被子听着云舒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鼻尖萦绕着枕畔龙涎香的余韵。
她将脸埋进柔软的枕间,嘴角不自觉上扬,恍惚间仿佛又闻到炸鸡的香气,在朦胧睡意中喃喃自语:“三大盘...要双倍辣椒面...”
伴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叶瑶汐抓着被子,慢慢睡着了。
晨光才堪堪爬上窗棂时,念秋便轻手轻脚撩开雕花床幔,见叶瑶汐蜷成小小一团,半张脸还埋在绣着金线缠枝莲的软枕里。
她跪坐在榻边,声音如春日柳絮般轻柔:"姑娘,太后派来教宫规的嬷嬷己在偏殿候着了,再不起来......"
"馍馍......"叶瑶汐含糊地嘟囔着,把锦被往上提了提盖住脑袋,尾巴无意识地在被面扫来扫去。
"我不吃馍馍......要睡觉......"
念秋无奈地抿唇一笑,伸手去拉她露在外面的手腕,温声道:"不是馍馍的馍,姑娘且醒醒。"
偏殿外,戴着玄色抹额的张嬷嬷早等得不耐烦,手中黄铜戒尺敲得红木几案咚咚作响。
云舒正端着新沏的碧螺春进来,嬷嬷斜睨她一眼,嗤笑道:"到底是乡野女子,这都什么时辰了,往后若是封位份了,到时请安难不成还想让太后等着不成?"
云舒垂眸福了福身,笑容依旧,"嬷嬷有所不知,姑娘昨夜睡得晚了些,这才......"
"睡得晚?那也不是借口。"嬷嬷冷哼一声,戒尺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盏里的水都溅了出来,"再怎么着也该懂些规矩!老奴伺候过三宫六院,还没见过这般不知礼数的......"
话音未落,内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叶瑶汐顶着一头乱发探出脑袋,睡眼惺忪地嘟囔:"谁在外面敲锣打鼓的......"
嬷嬷循声转头,目光如刀般剜向叶瑶汐。
见她松松垮垮地裹着件薄衫,发丝乱糟糟地垂在肩头,赤着的脚上还沾着不知何时蹭到的绒絮,当下脸色骤沉,“成何体统!这般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当这是山野村夫的破茅屋?”
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叶瑶汐的脸,到嘴边的话瞬间噎住。
那是一张灵动又可爱的脸,眉眼弯弯,睫毛像小扇子般扑闪,挺翘的鼻尖下,是微微嘟起的嘴唇。
张嬷嬷一时竟有些愣神,一想到叶瑶汐毫无规矩的样子,她又立刻回过神,板起脸道:“莫要以为生得好便能肆意妄为,在这宫里,规矩大过天!不好好学,有你苦头吃!”说完一拍桌子。
叶瑶汐被这声响惊得一个激灵,困意散去了三分,揉着眼睛打量眼前满脸怒意的嬷嬷,嘟囔道:“一大清早的,凶巴巴的做什么……”
念秋慌忙取来外衣披在她身上,压低声音提醒:“姑娘,这是太后身边的张嬷嬷,专管后宫礼仪教习的。”
张嬷嬷见叶瑶汐毫无惧色,反而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气得额角青筋首跳:“既入了宫,便该守宫里的规矩!这般散漫无礼,传出去还当陛下连个懂规矩的人都寻不来!”说着扬起戒尺,作势便要往叶瑶汐掌心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