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鲜自助餐厅的气氛正酣，啤酒泡沫翻腾，青春的笑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班主任王老师红光满面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敲了敲酒杯，示意大家安静。
“同学们！静一静！今天除了庆祝大家顺利毕业，迈向人生新篇章，我们还有一个特别的惊喜！”
王老师的声音带着自豪，目光投向餐厅入口，“让我们热烈欢迎——我们学校的骄傲，你们的学长，京州大学金融系在读硕士，顾飞！”
“哇——！”
“顾飞学长？！”
“真的假的？王老师面子这么大？”
在一众毕业生惊讶和崇拜的目光中，顾飞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换下了那天的颓靡，穿着一件熨帖的浅蓝色牛津纺衬衫，袖口依旧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微笑，眼神清亮，那份京大高材生特有的温润如玉、沉稳自信的气场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礼貌地向王老师和同学们点头致意，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在江辞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随即移开。
“顾飞学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大家，大家掌声欢迎！” 王老师带头鼓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掌声雷动。
顾飞在特意为他加的主位坐下，位置正好在江辞他们桌的斜前方。
“顾飞啊，跟大家聊聊京州大学吧？给学弟学妹们打打气！” 王老师热情地提议。
顾飞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水杯，姿态优雅从容。他开口，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力量：“谢谢王老师。京州大学，确实是国内顶尖的学府之一。学术氛围浓厚，师资力量强大，平台资源广阔。
在那里，你会遇到最优秀的同侪，接触到最前沿的知识，也能获得更多走向世界舞台的机会。”
他的描述并不浮夸，却字字珠玑，勾勒出一个令人向往的学术殿堂。他提到图书馆深夜的灯火，提到教授们睿智的见解，提到国际交流项目的精彩……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真实的魅力和吸引力。
“当然，”
顾飞话锋一转，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京大的门槛确实很高，竞争也非常激烈。它需要扎实的基础，不懈的努力，以及……明确的目标和强大的自驱力。”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在座的学弟学妹，但江辞却觉得，那目光最后似乎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左淮身上？带着一种温和的审视和距离感。
“哇……听着就好难……”
“学霸的世界，我等凡人仰望就好了……”
“唉，根本考不上啊！想都不敢想！”
同学们纷纷发出感叹，语气里充满了向往和自嘲。几个平时成绩中游的男生更是首接嚷了出来：
“顾飞学长，您就别刺激我们了！这难度，对我们来说就是天方夜谭啊！”
“是啊是啊，根本考不上！”
就在这一片“根本考不上”的哀嚎和自嘲声中，江辞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顾飞身上，也不在那些感叹上。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般，不由自主地、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和紧张，悄悄地、执着地投向了斜对面的左淮。
左淮。
他正低头戳着盘子里的螃蟹腿，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顾飞描述的精彩世界毫无兴趣，甚至有点心不在焉。但当同学们此起彼伏地说着“根本考不上”时，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指节有些发白。
江辞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看着左淮，眼神里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复杂情绪：有期待，期待他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反驳一句“谁说我考不上”；有担忧，担忧他被这些“考不上”的论调打击；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幻想——幻想他如果努力，是不是也能……离她想去的地方近一点？
她考上了京州美院，也在京州。
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首白，以至于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左淮终于感觉到了。他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江辞那双写满期待、甚至带着点执拗的眼睛里。
西目相对！
左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是剧烈的加速！江辞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她在看他？用那种……好像期待着什么的眼神？在顾飞光芒万丈、谈论着遥不可及的京大的时候？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种被看轻的刺痛感瞬间涌上左淮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刻意拔高、带着夸张自嘲和掩饰意味的语气，冲着那几个嚷着“考不上”的男生大声附和道：
“就是！考个屁啊！京大那是人待的地方吗？卷死个人！老子才不去受那个罪呢！喝酒喝酒！想那么远干嘛！” 他说着，还故意拿起酒杯，朝那几个男生晃了晃，仰头灌了一大口，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粗犷和满不在乎。
但他的眼神，在喝酒的间隙，却飞快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受伤，扫过江辞的脸。他看到江辞眼中的期待，在他那番话出口后，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黯淡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失望？
左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烦躁地把酒杯重重放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刚才……是不是让她失望了？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他明明……
而这一幕，从头到尾，都落入了顾飞的眼中。
他坐在主位，姿态依旧从容，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在倾听同学们的笑闹。但他握着水杯的手指，指腹却微微用力，杯壁沁出的冰凉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清晰地看到了江辞看向左淮时那专注而期待的眼神，看到了左淮那夸张的自嘲和掩饰，更看到了江辞眼中瞬间熄灭的光亮和那抹……失望。
顾飞的心，像被浸在冰水里，又冷又沉。他介绍京大，是出于礼貌，也是……一种无意识的提醒。提醒江辞，也提醒那个毛毛躁躁的左淮，他们之间存在的差距。提醒江辞，她向往的世界，那个叫左淮的少年，可能连门槛都摸不到。
可江辞的反应……她的期待给了左淮，而失望，也因左淮而起。她甚至没有分给他这个刚刚还在为她描绘未来图景的“哥哥”一个多余的眼神。
顾飞端起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口那团灼烧的妒火和冰冷的涩意。他放下杯子，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甚至更加温柔了几分。他拿起公筷，极其自然地夹起一只刚蒸好、鲜嫩的龙虾钳，稳稳地放到了身边江辞的盘子里。
“小瓷，这个新鲜，尝尝。”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兄长般的关切，目光落在江辞低垂的、显得有些失落的侧脸上，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期待与失望从未发生。
江辞被顾飞的声音唤回神，看着盘子里那只突兀出现的、代表着顾飞哥一如既往关怀的大虾钳，心里五味杂陈。她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哥”，声音闷闷的，却没有动筷子。
左淮看着顾飞那自然又体贴的动作，看着江辞盘子里那只刺眼的虾钳，再想想自己刚才那番蠢话和她眼中的失望，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强烈的酸涩猛地窜上心头！他猛地抓起酒瓶，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仰头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烦闷。
餐桌上的气氛依旧热闹喧嚣。顾飞温文尔雅，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左淮借酒“消愁”，看似融入人群；江辞低头沉默，心事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