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凉的夜风。车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高级皮革、冷冽古龙水和……浓郁威士忌酒香的复杂气息。这香气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江辞紧紧包裹,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顾飞没有启动车子,只是打开了车内的氛围灯。幽暗的暖黄色光线勉强照亮了车厢,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寂寥和危险感。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真皮座椅里,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小片疲惫的青影,喉结随着呼吸微微滚动。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江辞僵首地坐在副驾驶,手指紧紧抠着安全带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她不敢看顾飞,目光死死盯着车窗外模糊晃动的树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钝痛。下午他冰冷绝望的眼神,此刻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都像巨石压在她胸口。
“哥……” 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发颤,“你……你喝了多少?我……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顾飞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亮,也格外空洞。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不再冰冷,却带着一种灼人的审视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家?” 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声音沙哑得厉害,“哪里还有家?”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江辞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顾飞不再看她,伸手从驾驶座旁边一个隐蔽的储物格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扁平的银色金属酒壶。壶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被无数次留下的温润光泽。他拧开壶盖,仰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辛辣的液体灌入喉咙,发出细微的吞咽声。浓烈的酒香瞬间在密闭的车厢里炸开,更加刺鼻。
“哥!别喝了!” 江辞再也忍不住,伸手想去夺他手里的酒壶。她害怕,害怕他这个样子,更害怕他这样伤害自己。
她的手刚碰到冰凉的壶身,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攥住了手腕!
力道之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呃!” 江辞痛呼出声,惊恐地看向顾飞。
顾飞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两人交握(不如说是他单方面钳制)的手。他掌心的温度高得吓人,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皮肤,带着一种绝望的、不容挣脱的力度。
“疼……” 江辞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不是因为手腕的疼痛,而是因为他此刻的状态和那无声传递过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巨大痛苦。
“疼?” 顾飞终于抬起了头,幽深的眼眸锁定了她含泪的眼睛。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破碎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嘲讽,“这就疼了?” 他猛地用力,将江辞往自己这边狠狠一带!
江辞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扑向他,额头重重撞在他坚硬的下颌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两人的距离瞬间近得呼吸可闻。浓烈的酒气和他身上那股清冽又苦涩的气息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江辞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只能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飞。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里面布满了血丝,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痛苦、不甘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他滚烫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拂过她的脸颊和嘴唇,让她一阵阵战栗。
“江辞,” 他死死盯着她,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告诉我……”
他的手指用力地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首视自己那双被痛苦和酒精灼烧得通红的眼睛。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你下午……和左淮在一起……很开心?”
“你看着他的时候……那种眼神……”
“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和绝望的质问,像是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
“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吼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钳制着江辞的手微微松开,身体颓然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但那只手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她的手腕,只是力道松懈了些,变成了无力的、却依旧固执的握着。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江辞被他攥着的手背上。
江辞浑身剧震!
那是……泪?
顾飞哥……哭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江辞的心脏!瞬间的冰冷之后,是灭顶的剧痛和铺天盖地的酸楚!那个永远温柔从容、强大可靠的顾飞哥……那个她仰望了十几年、爱慕了不知多久的顾飞哥……此刻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在她面前,因为她的“背叛”,脆弱得不堪一击,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江辞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看着顾飞紧闭着眼、眉头紧锁、下颌线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角残留的湿痕,看着他颓然握着她的手……巨大的负罪感和心疼像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哥……对不起……对不起……” 她泣不成声,反手用力握住了他那只无力却依旧固执的手,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一点微弱的温暖和歉意,“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我没有觉得他比你好……”
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说她对左淮只是心动?说她对顾飞哥的感情从未消失?任何语言在此刻顾飞哥巨大的痛苦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顾飞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她的道歉和解释。他只是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身体微微颤抖着,浓重的酒意和巨大的情绪消耗让他陷入了半昏沉的痛苦深渊。他紧锁的眉头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煎熬。
车厢内只剩下江辞压抑的啜泣声和顾飞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幽暗的光线下,酒气弥漫。他颓然靠在椅背上,脆弱得像个破碎的琉璃娃娃,眼角残留着泪痕。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哭得不能自己,心碎了一地。
浓烈的酒气是催化剂,放大了痛苦,也撕碎了伪装。
手腕的钳制是绝望的挽留,额头的撞击是失控的靠近。
那一声泣血的质问,是骄傲崩塌后的彻底溃败。
一滴男儿泪,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地砸在江辞心上。
她握着他冰冷的手,泣不成声的道歉,却无法填补他被撕裂的信任与深情。
车窗外夜色沉沉,车厢内,一场由酒精催化、心碎主导的极致拉扯,在无声的泪水和沉重的呼吸中,将两人都拖入了无望的深渊。江辞心中的难受,如同这密闭车厢里的酒气,浓得化不开,窒息般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