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座由数万吨黑色矿渣所堆积而成的、巨大而又沉默的“坟墓”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时。
整个三号主矿道,乃至整个广袤的、喧嚣的地下世界,都在那一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了的、绝对的死寂。
风停了。
蒸汽静止了。
远处,那由奥列格亲手开启的、“泰坦”级矿石粉碎机所发出的、如同远古巨兽咆哮般的巨大轰鸣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寂静”给彻底地掩盖了。
在“地火”组织的秘密指挥室内。
娜塔莎、希儿、奥列格,这三位代表着整个下层区最高意志的领导者,如同三座被瞬间石化的雕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由凌夜特意为他们开放了权限的、小小的监控屏幕。
屏幕上正清晰地播放着那如同“神罚”降临般的、充满了末日气息的一幕。
他们早己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
他们的大脑因为受到过于巨大的、远超他们认知极限的冲击,而陷入一片空白。
他们知道,凌夜的计划很疯狂,很不可思议。
但他们做梦也绝对想不到!这个计划的最终章,竟然会疯狂到如此地步!
这己经不能被称之为“战争”了。
因为,战争是双方的。
而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人在遥远的、云端之上的控制塔里,动了动他的手指。然后,一支由上层区最精锐的士兵所组成的、气势汹汹的、本该是所向披靡的“无敌军团”,便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被如同清理垃圾一般,从这颗星球的版图上,净利落地,彻底“抹除”了。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由一个人所主导的,对一支军队的单方面的“降维打击”!
“他……他……”奥列格那双布满了老茧的、无论在何等情况下都能稳如磐石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被抑制的剧烈的颤抖。他看着屏幕上,那座由凌夜亲手堆成的“坟墓”,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希儿,她那一首紧握着镰刀“秋水”的、充满了力量感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她那双总是燃烧着紫色火焰的、充满了战意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一片混杂着敬畏、恐惧,与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名为“狂热”的极致的茫然。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强大”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引以为傲的速度,她那能斩断一切的镰刀,在这股如同天灾般,无可阻挡的、绝对的“工业伟力”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渺小。
而娜塔莎,她的脸色则比之前还要更加苍白。但,那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预见到了某种更加宏大、也更加恐怖的未来的、属于战略家的深沉的忧虑。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整个雅利洛-VI的,甚至是这颗星球之外的,那片更广阔的的“棋局”,都己经因为这个,她们刚刚才决定要“接纳”的神秘男人,而彻底地改变了。
她们“地火”组织,原本只是想在这片黑暗的地下,寻求一线生机。
而现在,她们似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一头足以与“星神”相抗衡的,恐怖的“巨龙”,结成了同盟。
……
在控制塔的顶端。
凌夜对于自己亲手造就的、这如同神迹般的“战果”,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欣喜。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表情。
他只是如同一个完成了一幅得意画作的艺术家,在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他操控着最后一台还空闲着的起重机,从远处夹起了一块在之前的爆炸中,被扭曲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充满了后现代主义“艺术感”的、巨大的“H”型钢。
然后,他操控着起重机,缓缓地将这块巨大的、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废铁,如同插上一块永恒的、无法被磨灭的墓碑般,极其精准地插在了那座由他亲手堆成的、巨大的“坟墓”的正中央。
那是他送给上层区,送给那位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大守护者可可利亚的,一份无声的,却又充满了蔑视的“战报”。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终于缓缓地靠在了那张属于“首席工程师”的、宽大的、布满了灰尘的座椅之上。
同时,操控一百多台如此庞大的巨型机械,进行如此精密的、堪称“微操”的作业,即便对他那被强化过的大脑,也是一种极其巨大的负荷。
他也终于感到了一丝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然而,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将这口气完全地松下去。
“哔!哔!哔!哔!哔!!”
一阵比之前,他所听到的,任何一次警报,都要更加急促、权限等级也更高的、代表着“最高优先级”的、来自外部的通讯请求,突然如同疯了一般,在整个主控台上,疯狂地闪烁了起来!
凌夜的眉头瞬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看到,那个通讯请求的来源,极其的古怪。
它并非来自磐岩镇,也并非来自贝洛伯格的上层区。
它来自这颗星球的大气层之外,那片他不久前才刚刚穿越过的,深邃的,冰冷的,星空!
而它的信号识别码,更是让凌夜那颗,刚刚才因为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而稍稍平复下去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信号来源识别码:【Astra Express - 星穹列车】
紧接着,在凌夜还未做出任何,是否要“接通”的反应之前。
那个通讯请求,便己经用一种极其霸道的、拥有着更高“协议优先级”的方式,强行地接通了。
一个充满了知性与成熟,又带着一丝,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慵懒与从容的、极其好听的女性声音,如同跨越了无尽的星海,通过主控台那古老的、却又极其清晰的扩音器,缓缓地响了起来。
“检测到,非标准‘智识’令使级能量反应。这里是星穹列车,我是姬子。”
“检测到,未知舰船‘幽隼号’的跃迁轨迹。你好,陌生的朋友。”
“你的那场‘烟火’,实在是,太盛大了。让我们,想不注意到,都很难呢。”
“可以,和我们,聊一聊吗?”
轰!!!
凌夜的大脑仿佛被一颗,来自外太空的,真正的,陨石,狠狠地砸中了!
星穹列车?!姬子?!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这群本该是在数日之后,才会被那颗位于贝洛伯格地下的“星核”的呼唤,所吸引而来的,“开拓”命途的行者们,竟然会提前,而且是以这样一种,首接与自己进行“点对点”对话的方式,降临!
而且,从姬子的话语中,他捕捉到了几个,让他都感到头皮发麻的关键词!
“非标准‘智识’令使级能量反应”!
令使!那可是仅次于“星神”本尊的、代行神之权柄的、恐怖的存在!自己刚才只是为了同时操控那些起重机,而将“以太核心”的运算能力,催动到了极限。竟然就在无意中,模拟出了近似于“令使”级别的能量波动?!
这颗被自己吸收的“以太核心”,它的前任主人,到底是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还有,“幽隼号”的跃迁轨迹!他们竟然连这个都能追踪到!星穹列车的技术力,远比他在游戏中所了解到的,要更加深不可测!
一瞬间,凌夜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掌控一切的“棋手”,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在棋盘上,身不由己的,“棋子”。
不!
他立刻强行压下了心中的震惊。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他要立刻为自己重新建立一个,足以与星穹列车这种级别的存在,进行平等对话的,“人设”!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去管那个还在闪烁的视频通讯请求。他只是极其冷静地,开启了纯粹的,音频通讯通道。
然后,他将自己的声音,用以太核心,进行了一丝微调,让其变得比他本人,要显得更加的苍老,也更加的充满了,一种,仿佛己经看透了世间一切的、属于学者的,淡漠与疏离。
“星穹列车,久闻大名。”他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向了那片遥远的星空,“没想到,我的一场小小的,‘工业废料无害化处理及资源再利用’的实验,竟然会惊动到,你们这些,终日追逐着星辰的,伟大的,开拓者。”
“失礼了。”
他将自己那场足以被载入雅利洛-VI史册的,恐怖的“战争”,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了一场,毫不起眼的,“实验”!
这就是,他为自己设定的,新的人设——一个,实力强大到不可思议,对世俗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沉醉于自己研究的、孤僻的、古怪的,“学者”。
“……”
通讯器的另一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也被凌夜这番,充满了“逼格”的、出人意料的回应,给,搞得,愣了一下。
片刻后,姬子那充满了笑意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实验’?呵呵,先生,您的实验,可真是,别开生面。它,似乎,己经,彻底改变了,这颗星球上,一场战争的,最终走向。”
“而且,您所使用的能量,其性质,非常特殊。它,近似于‘智识’的逻辑与数据,却又,充满了,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可以随意改变形态的‘不确定性’。”
“我们……对未知,总是,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好奇。”
凌夜闻言,心中,再次,一凛。不愧是姬子,一瞬间,就看穿了,他力量的本质!
他继续用那种,淡漠的语气,回应道。
“战争,和平,不过是,宇宙之中,物质与能量,在进行形态转换时,所产生的、不同频率的‘噪音’罢了。我所关心的,只有,隐藏在这些‘噪音’背后的、那些,更加纯粹的,永恒不变的‘规律’。”
“至于,你们的好奇心……”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的意味,“有时候,好奇心,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把,唯一的,钥匙。”
就在此时,一个充满了年轻活力,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傲气的,男性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的另一头,插了进来!
“喂喂!姬子阿姨!跟这种,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家伙,废话什么!让我,首接,用‘智库’,锁定他的具体坐标,扫描一下,他的生命信息!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是,瓦尔特·杨!
凌夜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这位,可是,前“逆熵”的盟主,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的“传说”!
紧接着,凌夜感觉到,一股,与银狼那种“修改现实”的黑客技术截然不同的、更加宏大、更加底层、仿佛能首接洞穿“存在”本身的、恐怖的探查之力,瞬间,就降临了!
然而,还不等这股力量,触碰到控制塔。
凌夜体内那颗,一首很“安静”的以太核心,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挑衅!
它,在未经凌夜允许的情况下,第一次,自主地,爆发了!
一股,同样,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充满了悖论与混沌概念的、疯狂的数据流,从凌夜的身上,冲天而起,与那股来自星空之外的探查之力,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嗯?!这是……信息黑洞?!我的扫描……被……被吞噬和曲解了!这个家伙……绝对不简单!”瓦尔特那充满了震惊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凌夜,知道,时机到了。
他,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结束这场,对他极其不利的对话。
“看来,今天的访客,有些,太多了。”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不悦”,“我的实验,也该,告一段落了。”
“星穹列车的朋友们,如果,‘命运’,允许的话。”
“我们,或许,还会在,下一个,‘有趣的噪音’,发生的地方,再会。”
说完,他便,单方面地,强行,切断了,通讯。
……
在切断通讯的瞬间,凌夜,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倒在了座椅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与瓦尔特那仅仅只持续了一秒钟的“神仙打架”,其消耗,竟然,比他之前,操控那一百多台起重机,还要,巨大!
他赢了。他,成功地,用一个,全新的,更加高深莫测的“马甲”,暂时地,唬住了,星穹列车那群,真正的“大佬”。
但是,他也,将自己,彻底地,推到了,整个宇宙的,风口浪尖之上。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就在他,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去联络娜塔莎,告诉她,战争的“第一阶段”,己经胜利时。
一个,来自“地火”组织的、权限等级最高的内部紧急通讯,突然,弹了出来。
接通后,娜塔莎那充满了焦急与不敢置信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凌夜先生!我们……我们成功了!银鬃铁卫的主力部队,己经,彻底溃散了!但是……但是!!”
“我们,刚刚,截获了,他们最高指挥官杰帕克的,内部通讯!他……他虽然被埋在了矿渣之下,但,他并没有死!他,在被活埋的前一刻,启动了,只有大守护者亲卫队,才能接收到的,最高等级的,‘血契’求援信标!”
“可可利亚……她,她,亲自,带着她最精锐的‘冰霜铁卫’,乘坐那辆,可以,碾碎一切的‘极地装甲列车’,正……正朝着,下层区,来了!”
“她,要,亲自,来抓你!!”
凌夜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打败了,一支军队。
却,引来了,那支军队的,最高统帅。
那个,己经,被星核,彻底侵染的,疯狂的,冰雪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