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一口气说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原本腊月天寒，一阵穿堂阴风吹过，几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事情就是这样，周大先生，安百户，这棺材送到，我们就先走了。”
家丁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不敢多留，说完这句，没等周臣回应，便相互搀扶着跑出了义庄。
一瞬间，灵堂里安静无比。
“能看到什么？”
周臣望向安珞。
安珞摇头。
莲香她也见过，但刚才观察了许久，并没有看到她的魂魄虚影，甚至连先前见过的黑红煞气都没有看到。
不过，随着夜色加深，棺材板的缝隙间，隐隐有轻薄的雾气散出，似白似黄。
帛书中有介绍：
黑红雾气为鬼，黑色是死气，红色是怨凶，颜色约深，怨气越重。
白色雾气为仙，雾气越浓越纯，仙级越高。
红白之间的混沌则为妖，偏深则邪，偏浅则善。
另外，按照家丁所说，莲香己经死了三天，即便现在是腊月，但没有做过防腐处理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再怎么样也该腐烂了。
然而靠近这具棺材，却只闻到草木的淡淡清香。
安珞说出她的疑问，周臣也是一愣。
难不成这丫头羽化成仙了？
“周大先生，要不咱开棺看一看？”
周臣眼皮一跳，没想到这姑娘如此胆大心急，贸贸然开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可鲁莽。若当真有异变，今夜必定还会出现。”
说完，周臣径自走向灵堂后的耳室。
那里是他的休息室，摆着简易的桌椅板凳。
安珞咋舌，这意思，是要熬夜捉鬼么？
“周大先生，要不，我先回去吃个晚饭，补会儿觉再来？”
“安百户，小的这就给您拿饭菜过来。”
老海心领神会，很快拿来了食盒。
只不过这盒中，仅仅是一碟豆腐，一盘青菜，还有几块素油烧饼。
“荤食易引起尸变，安珞你将就一下。”
周臣知道她胃口好，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黑夜正式拉开序幕。
耳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借着月光，正好能看到灵堂里的棺材。
轻薄的白雾，始终不急不缓地围绕着棺材板，不增多，也不减少。
看这德行，不管是妖是仙，也必定是个慢性子。
周臣毕竟年事己高，打了几个哈欠后便靠着椅子上闭目养神。
安珞等得无聊，手指扒拉着烧饼上掉落的几粒芝麻。
老海送过晚饭之后，便回了自己的班房休息。
那一壶茶水喝到见底，安珞只觉得口干舌燥。
正当这时，一阵隐隐清香飘来。
这气味极其好闻，类似修剪草坪时迸发的草叶清香，和着多汁桃李的果香。
安珞闻着口舌生津，想问问周臣是否这林子里有果树可去采摘，转头一看，却见周臣己经打起了微鼾，还偶尔咂吧几下嘴，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美味。
就在这时，一记沉闷的木板响动，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安珞心里咯噔一下，再望向灵堂中的棺材，盖子己经开了移开了一条宽缝。
一只青紫色的手探出，僵硬地抓住棺壁，另一只手，则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向一撞。
棺材盖子“砰”地一声落地，扬起地上的灰尘纸钱。
“先生，先生。”
安珞盯着棺材，一边小声喊周臣，但老头睡得极香，没有一点反应。
棺中少女背对着安珞的方向坐起，神经质地扭了两下脖颈，轻声的关节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让人头皮发麻。
“先生，你倒是醒醒啊。”
安珞咬着牙关，只敢从齿缝中发出一丝声音，可任凭她怎么推搡，周臣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显然，他不是普通的睡着，而是着了这鬼东西的道。
此时，莲香的尸身己经探出了棺材，那姿态，诡异地像是加速生长的藤蔓。
落地后，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得，周臣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安珞叹了口气，虽说不能为五斗米而折腰，但那座宅子可绝对不止五斗米。
再说自己这个新上任的百户，不用血雨腥风，只不过看个义庄，还把第一具尸体就弄没了，岂不是给锦衣卫的兄弟们丢脸。
思想建设完成，安珞便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她发现这具尸体上，似乎缠了好些藤条枝叶。
一路走，一路掉。
虽然觉得奇怪，但她也没有多想。
毕竟从坟中爬出的尸体，带上些枯枝烂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尸体虽然走路姿势怪异，但看起来却不知道疲惫，一路向南，似乎很有目的性。
安珞跟得肚子首叫，想着以后再要执行任务，一定要让潘婶弄些扛饿的硬菜，不能跟着那俩老头吃些青菜豆腐。
好在时不时能闻见桃李果香，精神上多少还有些抚慰。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泛出微微光亮，尸体终于停在了一栋大宅院前。
门头上，“太尉府邸”西个大字高悬。
安珞皱眉。
好家伙，又回来了。
它到底是有什么执念，非要回到这里？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加上这尸体周遭的雾气，自始至终都显得比较安全，所以安珞觉得这事儿，大概率不会太难解决。
尸体没有走正门，而是绕了一圈，来到后院的小门。
小门紧闭，尸体站在门口，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但只是片刻，门便“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尸体熟门熟路地往里走，门没关，安珞正好跟了进去。
按理说，有了昨夜的经历，今天的太尉府肯定会安排足够的人守夜。
但奇怪的是，整个府中，寂静无声，只在偶尔路过下人们的房间，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花园深处，一间朝南厢房，门上贴着不知内容的符纸。
不用问，这一定就是那司马娉婷的闺房。
尸体站定，伸手就要去推门，似乎并不惧怕那些为它而设的黄纸符。
它刚一抬手，便是“哎哟”一声。
这声音绝对发自尸体本身。
倘若是少女的声线，或者哪怕是怨毒的鬼哭，都不会让安珞觉得奇怪。
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声音，居然是个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