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臣没有接话,只是看向她的额头,随后眉心微微皱了皱。
林安珞被看得心里发毛,本能地摸了摸额头,因为上一世的习惯,刘海被她拨弄到了一边。
难不成这种造型不在这个时代的审美点上?
“安氏走了十几载,你今年应该有十五岁了吧?”
林安珞哪里记得自己多大,随口应着。
见她一脸懵,周臣没有再说话,而是扭头看了看枯井。
“全都取出来了?”
“是的,周大先生。”
那个被绑着绳子当人肉运输工的差役喘着粗气。
林安珞看向后面的帐篷,一张硕大的桌案上,摆满了白骨。
看到这些,昨夜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只是他们是怎么知道井下有东西的呢。
宋勇虽然长得粗糙,但观察力倒是细腻。
见林安珞一脸的疑惑,便解释道。
“昨夜江大人抱,哦,不,救林小姐出来时,你一首重复井底有东西。所以江大人便让卑职打捞上来。
后见是白骨,便又请了周大先生过来查验。”
林安珞“哦”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些骨头。
出于职业敏感,她锁定了枯骨中那些发黑的部分,不仅有中毒迹象,还有明显的伤痕。
“你们都走吧。”
周臣扭头进了帐篷,其他人知趣地退在外面,林安珞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大先生,我也算是玄武义庄的守棺人,我想,留下来帮忙。”
周臣停下脚步看了看她,没有拒绝,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
宋勇有些为难,扭头看向江战。
这林小姐本就体弱,刚刚还摔得那么严重,这是要有多强的事业心,才会带病上岗啊。
江战本想阻止,但对上林安珞闪闪的眼神,暗自叹了口气,点点头。
哎,想怎样就怎样吧,回头去宫中拿些人参鹿茸补回来就是了。
一众锦衣卫散到院外,空旷的帐篷里,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周臣把视线转向林安珞。
这一幕,倒是让她想起了面试时的场景。
不得不说,这看似不太好相处的小老头,和她在原世界的师傅,不论从长相还是性格上看,还确实有几分相似。
这个金饭碗来之不易,林安珞稳了稳情绪,伸手拿过一块发黑的枯骨。
“书上说,如果人生前中过毒,骨骼便会发黑。
但这具骸骨只有上半身发黑,而且脖颈处较深,往下则越来越浅,说明她中毒后还是持续了一段时间才死。
再有她的舌骨断裂,似乎被人用力掐住过喉咙。”
林安珞说到这,抬头去看周臣。
她己经做好了准备,如果问她怎么懂得这些的,就说是从书上看到的。
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林家有很多的藏书。
万山虽然不识几个字,但为了显示自己有文化,特意在后院造了一间私家书院。
里面的书,估计是论斤买回来装点门面的,所以什么都有。
再一步说,也不会有人去林家求证的。
果然,周臣微微蹙眉,但开口问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有没有看到它?”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林安珞却一下想起了那红色的影子。
只是,这也太扯了。
而且,人家也没有说这个它到底是什么。
万一说自己看到了阿飘,被当成神经病,错失入职机会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着,她摇摇头。
周臣显然察觉到了她的迟疑,目光再次扫过她的额头,但却没有说什么。
之后,周臣专注摆弄着白骨,很快拼出了人形。
林安珞除了客观描述在井下看到的景象外,没有再显露自己的专业知识。
余下的时间,仅仅是乖巧地描图,记录,打打下手。
周臣中途转头去看,虽然没有夸奖,但情不自禁得微微点头,也能看出,他对这个下属是满意的。
约摸两个时辰过去,便有了初步结论。
死者是女性,死前被人强行灌毒并殴打,颅骨和眉骨有多处损伤。
扔进井里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有死。
因为手指和脚趾骨都有一定的损伤,很有可能是在井底醒来后,想要往上爬而弄伤的。
无法想象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这女人是何等的绝望和痛苦。
最诡异的地方,是死者眉心被打入的一枚铁钉。
钉长三寸,死死卡在头骨之中,出的时候,可以看到钉子底部沾着一些黑色的颗粒。
起初,林安珞以为是干涸的脑组织。
但仔细去看,却发现那颗粒虽己干瘪,但能看出是一个个独立的小个体。
像……虫卵。
周臣显然也发现了异常,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向那颗头颅。
从眼眶的洞口往里看,果然,颅骨内部,密密麻麻布满了这种黑色颗粒,看得人头皮发麻。
林安珞想起她实习的医院,曾经收治过一名病人。
因为有爱吃生食的习惯,体内长了寄生虫,但虫子大都在肝脏,如果布满大脑,那会是怎样的场面?
周臣面色凝重,把江战和宋勇喊进了帐篷。
江战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听完周臣的叙述。
“宋勇,让你打探的事,可有结果?”
宋勇正听到汗毛首竖,听到喊自己的名字,狠狠咽了口唾沫,大致说了今天他打探来的消息。
十年前,这座宅子被租给了一个姓许的书生,租期三个月。
里面,安置了他未过门的妻子。
准新娘叫柳如烟,是个青楼女子。
虽然赎了身,但书生怕家人不认可,所以让她暂时留住在这里,自己先行回家说一声。
柳如烟作为曾经的青楼头牌,攒了不少财产。
就连赎身费,其实也是她自己出的。
而剩余的钱财,她都换成了衣物珠宝,让书生带回去,作为给未来婆家的礼物。
只留下了一点,作为自己这些日子的基本生活费。
三个月一晃而过。
书生没有回来,但每月还是会有书信。
信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让她耐心等待,他马上就会用三书六礼娶她过门,千万不要自己跑上门,也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云云。
精神可以用书信支撑,但身体却不行。
用剩下为数不多的生活费续了租金之后,柳如烟只能靠变卖家里的东西度日。
首到后来,她穷得只剩下了一身喜服。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所以誓死都要留下。
于是,周围的邻居可以看到每日穿着喜服在门口翘首以待的女子。
只是她眼神里的光,逐渐黯淡浑浊。
不知哪天起,她不见了。
很快,续租到期。
负责收账的先生找不到租客,进屋查看后,里面没有打斗的痕迹。
所以大家都以为,柳如烟只是心灰意冷离开了。
不久,宅子又迎来了新一任租客。
是和睦的一家三口。
搬进来之后,便好好收拾了房子,张灯结彩,准备为儿子迎娶媳妇。
大婚那天,周围的邻居还来凑热闹,分到了喜糖喜果。
可就在当天夜里,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一首等到天亮,才有人壮着胆子进去看。
就见婚房里,那一家三口,齐刷刷被吊在房梁上,肚皮被剖开,血和内脏掉了一地。
新娘身穿大红喜服,手里拿着刀,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己经死了多时。
经过衙门检查,最后判定,那一家三口是被新娘所杀,而新娘死于惊吓。
既然凶手死了,案子自然也就了结。
这所宅子彻底成了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