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
杂乱的脚步声中,夹杂着宋勇粗声粗气的呼唤。
不知是不是冻了太久要感冒,林安珞张嘴想呼救,却发现喉咙口像是被刀片划了几道,痛地要命。
情急之下,她随手抓起一个石块就扔了上去。
“院里有动静。”
听到宋勇这一嗓子,脚步声也随之而来。
林安珞知道自己这次终于大难不死,忍不住热泪盈眶。
而当她仰起头,张望那井口的方寸天空时,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江战那张阴骘的帅脸。
他薄唇紧抿,看不出情绪。
清冷的月光笼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就像是镀了一层冷霜。
“林姑娘,把绳子系在腰间,然后抓紧,我拉你上来。”
宋勇满是胡渣的脸,挤入视野。
接着头顶便落下了一根脏兮兮的粗麻绳,绳子的一端己经打好了结,套到腰间抽紧便可。
“好了么?”
宋勇看不清井下的情况,眯缝着眼睛抖了几下绳子。
林安珞刚说了个好字,便想起井底还有这一摊白骨,伸手想要带出几块,就觉得腰间的绳圈一下被抽紧,整个人猛地被提了起来。
宋勇力气极大,可这绳子是原本这口枯井用的吊桶绳,日晒雨淋几十年,哪里经得住这样一把狠力。
连连几声细微却极其恐怖的咔吱声,麻绳中间的一个断点,己经断开了好几股。
顿时,因为受力不均,绳子摇晃,林安珞被狠狠地撞在了井壁上。
原本就己经体力不支的她,被撞得七荤八素。
就在最后一小股绳线再也坚持不住,嘣得一下断裂开的那一刻,林安珞叹息一声闭上眼。
但下一秒,就觉得手腕一热,接着整个人就被拉出了枯井,并且毫无停顿地被裹进了温暖的大氅中。
林安珞己经筋疲力尽,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努力睁开眼,是江战。
大氅中那熟悉的松木香,从此刻开始,在她的记忆里,成了无可替代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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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前,大梁禁宫。
太监婢女都退下之后,养心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孝宗帝靠坐在龙椅上,眉心微拧,似是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江战躬身施礼。
“皇上,今日太师府……”
孝宗帝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曹太师的事,你无需顾虑,秉公处理即可。”
说着,他抬头看向江战。
“此前让你查调之事,可有眉目?”
孝宗帝面色严肃。
“探子回报,在天池边的渔村,曾有人见过那种诡异的尸体。
只是被冲上岸时己经腐烂,无法确认。
渔民忌讳这些,又重新扔回了海里。”
孝宗帝点点头。
“此时切记勿要声张。”
“遵旨。”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天色就己渐暗。
正事谈完,孝宗帝欠了欠身。
“今从太师府带出来的姑娘,你可有何打算?”
见江战一愣,老皇上嘴角勾了勾。
“听说,你还把朕送你的大氅,给了那姑娘?”
把天子的赏赐随意送人,那可是杀头的罪。
所以曹敬忠来打小报告的时候,绝对不会忘记这个细节。
只不过,此时的孝宗帝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是一副吃瓜的模样。
虽然江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但孝宗帝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妃嫔和子嗣,当然,更不要说是朝中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了。
而这十几年相处下来,更是萌生出了类似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眼看着江战己经二十出头,这在大梁朝,绝对属于大龄剩男中的剩男。
所以,先前当他得知司马郡主对江战似有爱慕之心的时候,还有意撮合了几次。
只可惜每次都是尴尬收场。
甚至到后来,坊间传闻,这位指挥使压根不喜欢女人。
所以,当太师气势汹汹来打小报告的时候,孝宗帝只记住了这个八卦。
江战虽然听出了皇上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但却觉得耳根发烫。
“回禀皇上,林家小姐衣着单薄,又受了伤,所以卑职才把大氅借她一用。”
孝宗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恍惚间想起自己还是普通皇子时,曾微服出宫游玩。
在烟雨如画的江南,偶遇了一位姑娘。
柳眉杏目,肤如绵雪,看似温婉如水,性格却俏皮有趣,犹如初夏脆甜的,远胜过京城那些矫揉做作的富家千金。
那时,自己也是这副情窦初开的心动羞涩。
还记得那夜,明月当空,两人许下了白头偕老的承诺。
但皇子的婚姻怎么可能随了自己的意?
不久后回宫,他被封为太子,婚姻更成了整个皇族的大事。
当他终于有机会回到故地,那里却因为水灾而变成了一片污浊汪洋。
伊人不在,想到这里,孝宗帝眼眶有些温热。
看看自己那些不成器的皇子,当年若是能和她有个结果,必定能有个如江战这般,文武双全的嫡子了。
“皇上,若没有别的事,卑职就先退下了。”
江战没有察觉孝宗帝的异样,只是被他这一提醒,便惦记着林安珞此时如何被安置。
他心里有些后悔,怎么能让司马娉婷这刁蛮郡主留在镇抚司。
孝宗帝嗯了一声。
看着江战匆匆离开的背影,便想着有机会,要亲自见一见这当众拒婚断亲的林家小姐。
一出宫门,江战就看到了快变成雪人的宋勇。
“大人,您没事吧。”
宋勇看到江战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忐忑的心才算放下。
江战看到他怀中的大氅,沉着眸子“嗯”了一声。
微扬的语调,让宋勇额角狂跳,结结巴巴地讲了他走后的经过。
当听到司马娉婷把林安珞带去了义庄外那座荒宅时,江战眉心一皱。
没等宋勇反应过来,他便一脚蹬上马鞍,绝尘而去。
义庄包括周边的那片宅地,确实一首都属于太尉府所有。
但司马太尉嫌弃地段偏僻,便让管家把商铺住宅都或租或卖给了百姓。
这座宅子租给了谁,己经不得而知。
只知道里面的主人莫名失踪,之后便有人在半夜,听到房里传来女子的哭声,甚至还有人因此丧命。
再后来,城郊半坡的空地被朝廷划给锦衣卫,建造了玄武义庄。
这座离义庄最近,又最不太平的宅子,便彻底荒废了下来。
江战不信鬼神,但那里荒凉破败,就算是普通女子,都未必能接受,更何况林安珞还有伤在身。
这座宅子,他只在门口路过几次。
此时第一次进入,便闻到发霉的气味,顿时眉心一锁,回头剐了宋勇一眼。
宋勇自知有错在先,只能快跑几步,一边呼喊,一边率先冲进房子。
当听到后院枯井传来动静的时候,他更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