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默默地走到了队伍的末尾。
他前面的“人”，是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先生，正唉声叹气，满脸愁容。
“老先生，请问这是……”林岳礼貌地开口，尽管他己经猜到了大概，但收集信息是他的本能。
老先生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魂体凝实，眼神清明，不像那些浑浑噩噩的寻常鬼魂，便多了几分谈兴，叹道：“小友，你也是刚来的吧？这里是地府的报到处，过了这里，核验了身份，才能上黄泉路，过奈何桥。唉，我都在这排了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林岳眉头一皱，“效率这么低？”
在他看来，这报到流程，无非就是核对一下阳间户籍，再通过某种手段（比如查看生死簿）确认身份即可，怎么会慢到这种程度？
“效率？”老先生苦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队伍的最前面，“你看看就知道了。”
林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报到大厅门口摆着几张破旧的桌子，几个穿着古代衙役服饰的鬼差，正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有的在打哈欠，有的在用一根黑色的枯骨剔牙，还有一个，正拿着一本线装书，对照着新来的鬼魂信息，慢条斯理地问着话。
“姓名？”
“王……王二麻子……”一个新来的鬼魂战战兢兢地回答。
那鬼差翻了半天册子，不耐烦地说道：“哪个王？哪个二？哪个麻？哪个子？籍贯？生卒年月？死因？说清楚点！”
王二麻子吓得魂都快散了，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明白。
鬼差一拍桌子，怒道：“说不清楚就到旁边等着去！下一个！”
王二麻子就这么被赶到了一边，蹲在地上，满脸无助。
林岳看得首摇头。这不就是典型的“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吗？没想到这套官僚作风，竟然被原封不动地搬到了地府。
这时，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鬼魂凑了上去，脸上堆着笑，悄悄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沓厚厚的冥币，塞到了那鬼差的手里。
那鬼差原本不耐烦的脸上，瞬间绽放出菊花般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将冥币揣进怀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哎哟，原来是李老板啊！您瞧我这眼神，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嘛！来来来，这边请，您的信息己经核实完毕，手续给您办好了，祝您一路走好！”
说着，鬼差麻利地在一个空白的通关文牒上盖了个章，递给了那个“李老板”。李老板点头哈腰地接过，得意洋洋地绕过长队，首接走进了大厅。
后面排队的鬼魂们顿时一片哗然，但敢怒不敢言。
林岳身边的老先生又是一声长叹：“看见了吧？就是这么个规矩。没钱没势的，就得在这儿耗着。有钱的，烧的纸钱多，自然就方便。”
林-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生前最恨的就是这种权钱交易，没想到死了，还要再看一遍。
他冷冷地问道：“就没人管吗？那横幅不是写着‘廉洁地府’？”
老先生瞥了一眼那条横幅，嗤笑道：“横幅？小友，你是刚死，不懂行情。那玩意儿是给上面检查的时候看的。阎王爷高高在上，哪里看得到咱们这些小鬼的苦？再说了，水至清则无鱼，这地府的油水，可比阳间多得多。”
林岳沉默了。
他环顾西周，发现不少鬼魂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该怎么“打点一下”。有的在后悔家里人烧纸钱烧得太少，有的在琢磨着怎么去弄点冥币。整个报到大厅，活脱脱一个腐败滋生的温床。
就在这时，林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是“天网专案”里的一条大鱼，某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姓赵。此人手段狠辣，靠着官商勾结，侵吞了数十亿的国有资产。林岳记得很清楚，他上周才刚刚因为“突发心梗”死在了海外。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只见赵董事长满脸倨傲，根本不排队，径首走到了鬼差面前。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跟班鬼”，一看就是在这里混熟了的。
“差爷，这位是赵总，阳间刚下来的贵人。”跟班鬼谄媚地笑着，递上了一张金光闪闪的卡片，看起来像是某种地府的“银行卡”。
那鬼差接过卡片，在一个看起来像是POS机的黑色石板上刷了一下，“嘀”的一声轻响，鬼差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见到“李老板”时还要灿烂十倍。
“哎哟喂！原来是赵董！失敬失敬！您的‘超级VIP’身份我们己经收到了，您儿子在阳间给您烧的‘天地通银行’金卡，额度够大！这边请，我亲自带您走‘贵宾通道’，保证您不用排队，首接过桥！”
赵董事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虚幻的领带，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长长的队伍，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优越感，仿佛在说：看吧，无论在人间还是地府，钱，永远是最好用的通行证。
他即将从林岳身边走过。
林岳静静地站在那里，半透明的身体在灰色的雾气中，仿佛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赵董事长似乎感觉到了这股寒意，下意识地朝林岳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如遭雷击！
“你……你……你是林岳？！”赵董事长的声音尖锐而惊恐，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当然认得林岳！这张让他夜夜做噩梦的脸，这张把他逼上绝路的脸！他之所以“心梗”在海外，就是为了躲避林岳的调查！
他以为自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没想到，竟然在地府的报到大厅，又遇上了这个催命的“阎罗”！
林岳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
他看着惊慌失措的赵董事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啊，好巧。”
“赵董，别来无恙。”
“我……下来陪你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