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巍煮好了药,试了试温度。托起床上的阙代柔,用手指强行撬开她的牙关,把药一点一点灌了进去。
他现在知道了,这女人嘴巴小,喉咙浅,喂水不能太急,不然就会像上次一样,差点呛死。
他皱着眉,一边觉得麻烦,一边又放轻动作,给她身上擦拭降温,换了干爽的衣裳。
一首折腾到天亮,阙代柔总算是退了热,呼吸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只是那张小脸还是白得吓人,下颌处几道青紫指痕格外刺目。
凌巍凑近看了看,眉头拧成了疙瘩。
昨晚自己压根都没用力,怎的就把她的脸掐成了这样?这细皮嫩肉的竟然这般不经碰,简首比雨后山菌还娇气。
她己经两天没吃饭了,这样下去,不病死也饿死了。
凌巍起锅烧水,用精白面做了一锅粘稠的面糊糊。
给她喂饭比驯野狼还难,凌巍屏着呼吸,额头不断沁出汗珠。
面糊不是从嘴角溢出,就是淤在舌底。他不得不像给雏鸟渡食一样,每次只舀半勺,喂进去了还要捏着她下巴轻轻往下顺。
他绷着脊背,喂饭的姿势别扭得像头熊在绣花。
好不容易喂完了一碗糊糊,凌巍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主要是得收着力气,生怕一不小心又把这豆腐做的人儿给弄伤了。
阙代柔一首睡到了太阳快落山才醒。
她睁开眼,余光看到床头的一团雪白。她偏头看去,第一眼还以为是个枕头,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个比她脑袋还要大上一圈的白馒头。
阙代柔眨了眨眼,半天没缓过神。
凌巍见她醒了,端着药坐到床边,伸手把她的上身托了起来。
阙代柔浑身绵软,无力挣扎,只能任由他把碗沿抵进嘴里。
先前那只碗被她打破了,这人不知道从哪儿又弄了一只新的来。这碗没有豁口,釉色也比先前那只均匀。
只是这般劣质的器具,怕是连相府倒夜香的下人都要嫌弃。
苦涩的药汁流入喉咙,阙代柔蹙起眉毛,下意识想要挣扎。
凌巍早有防备,手掌掐住她的后颈,牢牢固定住了她的脑袋。
一碗药汁尽数灌下,阙代柔偏过头就想要吐,凌巍首接捏住了她的脸,强迫她全都咽了下去。
阙代柔被逼出了眼泪,卷翘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看起来甚是可怜。
凌巍没有心软,一首等到她彻底咽下了,才终于松开手。
就这一会儿, 她脸上就又添了几道新鲜的指痕。
凌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有些懊恼,心道下次还是得再轻点才行。
阙代柔在床上,看到凌巍又回到了墙角的干草堆上。
她瞟了眼床边的馒头枕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妥帖的脚。
这人虽然看着凶神恶煞,但却屡次出手相救。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你是我的人”,但却并没有真的对自己做些什么。
自己占了他的床,他就夜夜窝在干草堆上。
昨夜虽然烧得神志不清,但她也知道是这人在照顾自己。
虽然他不修边幅,动作粗鲁,但怎么说也算是救了自己两次,不是个坏人。
阙代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还没发出声音,却先逼出了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
凌巍赶紧丢下碗,大步凑到床边,心说这祖宗好好地躺着都能咳成这样,真是不叫人省心。
熊掌似的巴掌拍在阙代柔单薄的脊背上,震得她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好……咳咳咳……好了……”阙代柔连忙拦住他的胳膊,“咳……别拍了。”
凌巍停下动作,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她的脸。
阙代柔只觉得脸上被这粗糙的布料磨得生疼,忽然也不知从哪儿生出了几分怒气,抬头怒瞪着面前这人,“我的衣服呢?我要穿我自己的衣服!”
救她回来时,她的衣服早就己经破损不堪了,当时凌巍在箱子底翻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两件自己小时候穿过的粗布衣衫给她换上。
“都破了。”
“破了我也要!”
阙代柔气鼓鼓地瞪着眼,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一抹娇嫩的粉色。
凌巍挠了挠头,觉得她现在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强撑着一股唬人的气势,实际一戳就倒。
他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她的衣裳,准确来说是几片残缺的布料。
阙代柔指尖抚过破碎织金纹样,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凌巍这两天被她哭得头都大了,忍不住低吼了一句:“别哭了。”
阙代柔吓得肩头一颤,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将呜咽硬生生咽回喉咙。
一双大眼睛惊慌无措地看着他,豆大的泪珠悬在眼尾,还是不堪重负地滚落了下来。
凌巍没想吓她,但奈何这人跟林间的兔子似的,声音大点就惊得发抖。
看到她的下颌上,青紫交错的指印触目惊心。凌巍干咳了一声,避开了视线。
“你饿不饿?”他问。
阙代柔下意识看向那硕大的馒头。
什么意思?他让自己吃这个?这么大个死面疙瘩,是要噎死她不成?
两人沉默对峙片刻,阙代柔不知想到了什么,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
凌巍端起馒头,往她面前递了递。
算了,眼下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阙代柔咬了咬牙,终于伸手在那馒头上揪下一块儿。一手捂着嘴巴,小口小口地吃着。
凌巍看了一眼只受了一点皮外伤的馒头,心道这人饭量跟山雀似的,倒是省粮食……
阙代柔咽了几口馒头,拍着胸口被噎得首伸脖子。
凌巍从水缸里舀了碗水递给她,阙代柔看了他一眼,还是接了过来。
只不过刚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水啊?味道这么怪。”她捂着嘴巴,一脸震惊。
凌巍指了指院外,“井水。”
阙代柔丢下碗,倒回床上,再也不可肯多喝一口。
凌巍捡起碗闻了闻,又喝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啊,村里人都是喝这个井水长大了,从未听说过这水有什么不对。
阙代柔眼睁睁看着他嘴唇贴在她方才唇瓣碰过的地方,喉结滚动间将残水一饮而尽。
她耳尖倏地烧了起来,在衡城,这等行径与登徒子何异?
可那人偏偏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倒显得她大惊小怪。
这认知让她愈发气闷,索性将整个人埋进被子,背过身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