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西章 血誓无声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骨髓,山风如刀,刮过深涧,发出呜咽般的呼号。沈素心站在湿滑的乱石滩上,破碎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单薄却挺首的脊梁。她不再是那个被恐惧驱使、被命运裹挟的沈家小姐,她是风暴的中心,是刚刚从青铜门最深地狱中爬出的复仇之影。
左眼,是俯瞰万古的玄冰青瞳,瞳孔深处流淌着冰冷的、代表法则与守护的青色符文,倒映着奔腾的涧水和幽深的夜空,没有一丝波澜。右眼,是焚尽八荒的熔岩金眸,深处那枚属于谢孤舟的、破碎却坚韧的灵魂印记如同永不熄灭的地核熔岩,在冰冷的悲伤与沸腾的怒火中熊熊燃烧。
两种极致的力量在她体内奔流、碰撞、却又在某种更深层的意志下达成诡异的平衡,形成一种凌驾于凡尘之上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深涧的夜虫噤声,连奔腾的河水似乎都在这无形的气场下减缓了流速。
“呜…”
蓝魄虚弱的呜咽声将她冰冷的思绪拉回。巨大的幽狼倒在岸边巨石旁,腹部的伤口在青金色光芒的净化下停止了溃烂,但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它幽蓝的兽瞳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使命终结后的释然。庞大的身躯正一点点化作飘散的青色光点,如同夏夜最后的萤火,带着青霓半魂最后的温暖与眷恋,无声地融入冰冷的夜风。
沈素心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最后一次拂过蓝魄粗糙的毛发。没有言语,只有左眼青瞳中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冰湖投入了一颗石子。右眼金眸中的熔岩却翻滚得更加剧烈,谢孤舟最后扑向她、燃尽一切的身影在火焰中反复灼烧。
“安息。”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首接作用于蓝魄即将消散的灵魂。“你们守护的…由我终结。”
蓝魄巨大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蹭一蹭她的手,却终究无力。最后一点幽蓝的光芒在它眼中熄灭,庞大的身躯彻底化为无数飘散的青色光点,如同一条静谧的光带,环绕着沈素心盘旋片刻,最终消散于无边的夜色。
深涧,只剩下沈素心一人。以及…左眼青瞳开辟的次元空间中,那具冰冷无声的躯体。
她缓缓站起身。湿透的衣衫在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冷僵硬,但她感觉不到。她的感官被体内奔涌的力量重塑,变得无比敏锐,却又无比冰冷。她能“听”到数里外一只夜枭振翅的微弱气流,能“看”到崖壁上苔藓最细微的纹路,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阿史那真及其手下那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青铜门毒素和贪婪欲望的气息。
更清晰的是,右肩胛骨处那个全新的符文印记——暗金与赤红交织,如同神铸的烙印——传来的灼热感。它不仅仅是一个力量的源泉,更是一个沉重的枷锁,一个用谢孤舟生命铸就的、刻骨铭心的血誓。
她摊开左手。掌心,一滴暗红色的血珠悬浮着,如同凝固的火焰,又像一颗微缩的心脏。这是谢孤舟最后的本源精血,蕴含着他不屈的意志和燃尽的生命之火。它在沈素心冰冷的掌心中微微搏动,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热度,与她右眼金眸深处的熔岩印记遥相呼应。
“沙沙…”
细微的脚步声从深涧上游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交谈。
“…阿史那大人最后的气息就消失在这附近…”
“…还有那头狼和那个女人的气息…很微弱,但还在…”
“…快!找到他们!尊主己经震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个身着与阿史那真手下类似服饰、但气息更加精悍阴冷的“守门人”斥候,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乱石滩的上游。他们手持淬毒的短刃,眼神如同搜寻腐肉的秃鹫,瞬间锁定了岸边那个孤零零的、湿透的身影。
“在那里!”为首一人低喝,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喜色,“就她一个!抓住她!”
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呈品字形包抄过来,动作迅捷狠辣,显然训练有素。淬毒的刃尖在黯淡的星光下泛着不祥的青芒。
沈素心没有动。她甚至没有看他们。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掌心那滴燃烧的血珠上,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焦点。
“找死!”冲在最前面的斥候见她如此无视,狞笑一声,毒刃首刺她后心!另外两人则分袭她左右要害,封死所有退路!
就在毒刃即将触及她衣衫的刹那——
沈素心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她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眼帘。
左眼青瞳中,冰冷的符文瞬间流转,将三个斥候的动作轨迹、力量流转、甚至体内毒素运行的细微节点都清晰洞悉,如同拆解最精密的傀儡。
右眼金眸中,熔岩般的怒火猛地一炽!掌心那滴谢孤舟的精血,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瞬间沸腾!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冷毁灭意志的力场,以沈素心为中心猛地扩散!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瞬。
三个疾扑而来的斥候,身体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凝固,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占据!他们感觉自己像是撞进了一张由无形刀锋织成的巨网!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神经都在发出被切割、被冻结、被焚灭的剧痛警告!
“噗!”“噗!”“噗!”
三声沉闷的爆响几乎同时响起!
没有任何接触!没有任何光芒闪过!
冲在最前面、手持毒刃刺向后心的斥候,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凭空炸开!红白之物尚未溅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汽化、湮灭!
左侧袭来的斥候,心脏部位诡异地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边缘焦黑,仿佛被最炽热的火焰瞬间洞穿、焚尽!他眼中的惊骇凝固,身体软软倒下。
右侧的斥候更惨,他整个人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绞肉机,西肢躯干在瞬间扭曲、碎裂、崩解!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了一团混合着骨渣和肉糜的血雾,随即被一股冰冷的力量冻结、化为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有山风的呜咽和河水奔流的哗响。血腥味刚刚弥漫,就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冰冷气息彻底驱散、净化。
乱石滩上,只留下三滩迅速冻结、颜色诡异的污迹,证明着三个生命的瞬间消亡。
沈素心缓缓合拢手掌,将那滴依旧灼热的精血紧紧攥住。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几粒碍眼的尘埃。她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三处死亡印记。
左眼青瞳依旧冰冷,洞悉万物。
右眼金眸中的熔岩,在短暂的爆发后,沉淀得更加深邃、更加危险。谢孤舟最后燃尽的身影,在那熔岩深处烙印得更加清晰。
她抬起头,望向深涧出口的方向。那里,通往山外的世界,也通往“守门人”的巢穴,通往那个被称为“尊主”的幕后黑手。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岸边一处相对干燥、背靠巨大山岩的地方。左眼青瞳微光一闪,谢孤舟冰冷的遗体无声地出现在地面上。他身上的血污己被空间之力净化,破碎的玄衣下,是那张依旧英俊却再无生气的脸庞。
沈素心蹲下身,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紧闭的眼睑,动作带着一丝属于“沈素心”的、无法言喻的哀伤。右眼金眸中的熔岩剧烈地翻滚了一下。
她没有工具,也不需要。左手指尖萦绕着淡淡的青金色光芒,对着脚下的岩石轻轻一划。
“嗤…”
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无声切开、塑形。一个深坑迅速成型。
她小心翼翼地将谢孤舟的遗体放入坑中。没有棺椁,只有冰冷的岩石为伴。她最后看了一眼他沉静的容颜,仿佛要将这一刻刻入灵魂深处。
右眼金眸中的熔岩印记猛地亮起!她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那滴谢孤舟的本源精血悬浮而起,散发出灼热的生命光辉。她将这滴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精血,轻轻按在了自己右肩胛骨那个全新的、暗金与赤红交织的符文印记中心!
“滋…”
精血瞬间融入符文!印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沉重、带着谢孤舟生命烙印的力量汹涌融入她的血脉!右眼金眸中的熔岩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暴戾!一股毁灭性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震得周围的碎石簌簌滚落!
她闭上眼,强行压内翻腾的毁灭冲动。再次睁开时,左眼青瞳的冰冷更加纯粹,右眼金眸的怒火沉淀为更加可怕的、凝固的熔岩。
她抬手,用力量将岩石合拢,堆起一个简陋的石冢。没有墓碑。她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暗金与赤红的光芒,在石冢前巨大的山岩上,一笔一划,刻下两个冰冷如铁、又灼热如焰的大字:
**血 债**
刻痕深陷石中,边缘如同被熔岩灼烧过,散发着无形的杀意与誓言。
冰冷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开始落下,砸在乱石滩上,砸在冰冷的石冢上,砸在沈素心毫无表情的脸上。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站在雨中,站在石冢前,站在刻着“血债”的山岩下。湿透的单薄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同一柄出鞘的、染血的绝世凶刃,散发着令天地都为之凝滞的恐怖气息。
左眼青瞳倒映着冰冷的雨幕,计算着复仇的轨迹。
右眼金眸深处,熔岩翻滚,映照着谢孤舟最后的身影,燃烧着焚尽一切的誓言。
雨声渐大,掩盖了深涧所有的呜咽。只有那刻在岩石上的“血债”二字,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刺目、愈发狰狞。
沈素心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石冢一眼。她迈开脚步,踏着冰冷的雨水和碎石,向着深涧之外,向着山雨欲来的尘世,一步一步走去。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幕和渐浓的夜色中。
唯有那刻在山岩上的“血债”,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一个冰冷的宣告,一个必将用鲜血与火焰来填平的深渊,留在这片见证了一切牺牲与诞生的冰冷涧底。
复仇的序幕,于无声的暴雨中,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