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清算
冰冷与炽热。秩序与狂怒。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完美交融的力量在沈素心的体内奔流。左眼是俯瞰万古的玄冰青瞳，流淌着青铜门守护者的睿智与法则；右眼是焚尽八荒的熔岩金眸，烙印着谢孤舟燃尽生命与灵魂的牺牲与毁灭意志。
她只是轻轻抬手按在光茧内壁，整个青铜门核心空间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与臣服的嗡鸣。龟裂的黑色岩石地面停止了蔓延，肆虐的能量乱流瞬间平息，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抚平。唯有穹顶之上，那巨大的裂缝依旧翻涌着粘稠的黑暗，吞噬者的巨爪和那只由痛苦面孔组成的巨眼，正死死盯着下方光茧中新生的存在，发出混合着暴怒与忌惮的无声咆哮。
阿史那真和他残余的手下，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豸，连呼吸都停滞了。那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碾碎了他们反抗的意志，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沈素心（或者说，此刻掌控这具躯壳的意志）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光束，穿透了光茧，首先落在了阿史那真身上。
“蝼蚁。”一个声音响起，并非从她口中发出，而是首接在阿史那真的灵魂深处炸响，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却又蕴含着焚灭万物的怒火。“觊觎门之力，戕害守护之锚。死。”
最后一个“死”字落下，如同宣判。
阿史那真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尖叫，想要求饶，却发现连喉咙的肌肉都无法控制！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握着破碎青铜罗盘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那罗盘的碎片如同被无形之力操控，瞬间倒卷而回！
“噗嗤！噗嗤！噗嗤！”
尖锐的青铜碎片如同最精准的刀刃，瞬间贯穿了他自己的双眼、咽喉、心脏！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脸上的惊骇凝固，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般软软倒下，至死，眼中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一丝…对某个未知存在的怨毒。
剩下的几名“守门人”骑手肝胆俱裂，转身就想逃！然而，他们刚迈出一步——
沈素心那燃烧着熔岩金芒的右眼，微微一闪。
“呼——！”
空气中残留的、被谢孤舟鲜血浸染的几滴血珠，瞬间如同被点燃的液态火焰！化作数道细小的、却带着焚灭灵魂气息的暗金血箭，无声地激射而出！
血箭精准地没入每一个逃跑者的后心！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被击中者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从内而外地燃烧起来！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由内而外、瞬间将血肉骨骼都焚化为灰烬的灵魂之焰！几缕青烟飘散，原地只留下几堆人形的焦黑痕迹。
空间死寂。只剩下穹顶裂缝中吞噬者翻涌的黑暗和压抑的咆哮。
沈素心的目光，缓缓移向那巨大水晶中的青霓。
青霓虚幻的身影剧烈地波动着，那双青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看到传承成功的欣慰，有对谢孤舟牺牲的巨大悲痛，有对女儿蜕变的震撼，更有一丝…面对这超越理解存在的敬畏。
“母亲…”沈素心开口，声音带着奇异的叠音，既有她本身的清冷，又混合了谢孤舟的沙哑和一种非人的威严。“您的使命…结束了。”
青霓虚幻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又悲凉的微笑。“是的…结束了。新的守护者己经诞生…比我…更强大…”她的目光投向祭坛上谢孤舟冰冷的躯体，眼中是无尽的哀伤。“只是这代价…太沉重…”
“他的牺牲，不会被遗忘。”沈素心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左眼青瞳中，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闪过，如同冰湖泛起涟漪。“他的意志…与我同在。”
青霓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素心…青铜门…还有吞噬者…”
“它们，交给我。”沈素心打断了青霓，语气不容置疑。她抬起手，不是对着穹顶的裂缝，而是对着那巨大的青色水晶本身！
“嗡——！”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她掌心涌出，包裹住那巨大的水晶。水晶中，青霓的身影如同泡影般，开始加速消散，化作点点纯净的青色光点。
“睡吧，母亲。”沈素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属于“沈素心”的柔和，“您的时代落幕了。剩下的…是我的责任。”
青霓最后看了一眼沈素心，又深深地、充满无尽眷恋与遗憾地看了一眼祭坛上谢孤舟的身影，嘴角似乎想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却终究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作漫天青色光雨，一部分融入沈素心体内，一部分散入这残破的核心空间，带来一丝短暂的宁静与抚慰。
巨大的青色水晶，失去了核心，光芒迅速黯淡，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随着青霓的彻底消散，沈素心那熔岩金芒燃烧的右眼，猛地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光芒！一股源自谢孤舟灵魂烙印的、对青铜门和吞噬者刻骨的仇恨与毁灭意志，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吼——！！！”穹顶裂缝中的吞噬者似乎感应到了巨大的威胁，那只巨眼中凝聚起毁灭性的能量光束，巨爪再次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狠狠抓下！它要将这新生的威胁连同整个核心彻底抹除！
沈素心动了。
她不再需要光茧的保护。包裹她的暗金光茧无声碎裂、消散。她的身影显露出来，悬浮在祭坛上方。破碎的衣衫下，右肩胛骨处，那个融合了暗金与赤红、如同神铸般的全新符文印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动。
面对那毁天灭地抓下的阴影巨爪和即将喷发的毁灭光束，沈素心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她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时空的韵律。
左眼青瞳中，古老的符文疯狂流转，洞悉着吞噬者攻击轨迹的每一个能量节点，洞悉着青铜门核心封印残存的、最细微的结构。
右眼金眸中，熔岩般的怒火熊熊燃烧，谢孤舟燃尽生命与灵魂的力量在她掌心跳跃、咆哮，渴望复仇与毁灭！
“镇！”
一个冰冷的字符从她口中吐出，如同法则的宣判！
她抬起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抓下的阴影巨爪，猛地虚握！
“咔嚓——！！！”
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那足以碾碎星辰的阴影巨爪，在距离沈素心头顶不足三丈之处，猛地僵住！巨爪周围的空间如同凝固的琉璃般，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无数道细密的、漆黑的空间裂缝在巨爪表面蔓延开来！
吞噬者那只巨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惊惧！凝聚的毁灭光束变得极其不稳定！
“碎！”
沈素心冰冷的双眸中寒光爆射，虚握的右手猛然收紧！
“轰隆隆——！！！”
如同亿万面镜子同时破碎！被无形之力凝固的空间连同那只阴影巨爪，瞬间崩解！化为无数块破碎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空间碎片，西散飞溅！巨爪被硬生生从吞噬者本体上撕裂下来！
“嗷——！！！”一声痛苦到扭曲灵魂的咆哮从裂缝深处爆发！粘稠的黑暗如同受伤的巨兽喷溅的血液，疯狂翻涌！
沈素心毫不停留！她的身影化作一道青金交织的流光，瞬间出现在那巨大的空间裂缝之前！她的右手，五指并拢，指尖缠绕着融合了她与谢孤舟全部意志、冰冷与炽热交织的恐怖能量，对着裂缝深处那只因剧痛和暴怒而疯狂闪烁的、由痛苦面孔组成的巨眼，狠狠刺去！
这一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意志！
“不——！！！”吞噬者最后的、充满无尽恐惧与不甘的意念在空间炸响！
“噗嗤！”
如同烧红的钢针刺入腐烂的眼球！沈素心的指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只巨大的、由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组成的眼睛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翻涌的黑暗瞬间凝固。
痛苦的哀嚎戛然而止。
那只巨大的眼睛，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猛地向内塌陷、收缩！无数扭曲的面孔在无声的尖叫中化为飞灰！
紧接着——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在裂缝深处发生！不是能量的爆发，而是某种存在核心的彻底湮灭！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最纯粹的毁灭意志，从裂缝中倒卷而出！
沈素心首当其冲！她身体表面的护体光芒剧烈闪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身体被狠狠向后震飞！
整个核心空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琉璃，剧烈地震荡、扭曲！穹顶的巨大裂缝在这湮灭性的冲击下，开始疯狂地弥合、坍塌！无数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暴雨般砸落！
“吼呜——！！！”
一声带着无尽疲惫、焦急与催促的狼嚎，在空间即将彻底崩溃的混乱中响起！是蓝魄！它不知何时冲破了外围灰雾的封锁，巨大的身躯伤痕累累，却顽强地冲到了祭坛下方！它焦急地对着被震飞的沈素心咆哮，幽蓝的兽瞳望向空间边缘一个正在被空间塌陷吞噬的、相对薄弱的节点——那是唯一的逃生出口！
沈素心在空中强行稳住身形，左眼青瞳瞬间锁定了蓝魄指引的出口。右眼金眸中燃烧的怒火依旧炽烈，但她知道，吞噬者的核心意志虽然被重创湮灭，但门后的黑暗并未完全清除，强行留在这崩溃的空间只有死路一条。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疯狂弥合的空间裂缝深处，残余的黑暗如同受伤的野兽般蛰伏、退却。又看了一眼祭坛上，谢孤舟那冰冷的、再无声息的躯体。
左眼青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
右眼金眸中熔岩翻滚，带着刻骨的不甘与悲痛。
她没有冲向出口，而是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谢孤舟身边。她蹲下身，冰冷的、带着神性光辉的手指，轻轻拂过他沾染血污、再无生气的脸庞。那动作，带着一丝属于沈素心的、无法言喻的温柔与悲伤。
“等我回来。”她低声说，声音恢复了沈素心的音色，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随即，她猛地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谢孤舟的遗体包裹，送入她左眼青瞳开辟的一个微小的空间裂隙之中——那是属于守护者的次元空间。
做完这一切，她才猛地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冲向蓝魄指引的出口！蓝魄紧随其后，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撞开砸落的碎石！
就在她们即将冲出出口的瞬间，沈素心猛地回头，对着那即将彻底坍塌、但核心祭坛仍在发出微弱光芒的空间，抬起了右手。
她的掌心，一枚融合了青金双色、带着全新封印意志的复杂符文瞬间凝聚！
“封！”
符文脱手而出，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印入那残破祭坛的核心！整个核心空间最后的光芒猛地一敛，随即被彻底塌陷的黑暗吞噬！
“轰隆——！！！”
身后传来空间彻底湮灭的巨响！狂暴的乱流撕扯着沈素心和蓝魄！
眼前光芒刺目！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沈素心。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暗金色泽的血沫。右肩胛骨处的符文印记传来阵阵灼痛和空虚感。环顾西周，是熟悉的深涧，冰冷的河水奔腾不息，头顶是真实的、繁星点点的夜空。
她出来了。回到了青铜门外。
蓝魄巨大的身躯也浮在附近的水中，它吃力地游到岸边，挣扎着爬上岸，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一块巨石旁，幽蓝的兽瞳黯淡无光，腹部那道中毒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青黑色的血液，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沈素心踉跄着爬上岸，浑身湿透，冰冷的山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她走到蓝魄身边，蹲下身，冰冷的左眼青瞳扫过它致命的伤口，右眼金眸中翻涌着熔岩般的情绪。
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淡淡的青金色光芒，轻轻按在蓝魄腹部的伤口上。光芒渗入，那顽固的青铜门毒素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被净化、驱散。伤口开始缓慢愈合，蓝魄的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但它眼中的光芒依旧黯淡，显然之前的战斗和守护耗尽了它全部的力量。
“睡吧。”沈素心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的使命…也完成了。”
蓝魄发出一声微弱至极的呜咽，巨大的头颅蹭了蹭她的手掌，幽蓝的兽瞳缓缓闭上，陷入了深沉的休眠。它庞大的身躯开始散发出微弱的青色光点，如同萤火般飘散——青霓的半魂，在完成最后的守护后，也即将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沈素心站起身，独自站在冰冷的河滩上。深涧的风呜咽着，吹动她湿漉漉的长发和破碎的衣袂。左眼青瞳倒映着深邃的夜空，冰冷而睿智。右眼金眸深处，那枚属于谢孤舟的破碎灵魂印记，如同永不熄灭的熔岩，在悲伤与愤怒中静静燃烧。
她摊开左手，掌心向上。一枚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血珠，如同有生命的红宝石，静静地悬浮在她掌心之上——这是她离开前，从祭坛上、谢孤舟倒下的血泊中，摄取的最后一点蕴含着他生命印记的本源精血。
“吞噬者…守门人…还有那些藏在幕后的…”她看着掌心那滴如同燃烧火焰的血珠，冰冷的声音在夜风中散开，带着无尽的杀意与誓言。
“你们的债…”
“我会一笔一笔…亲手讨还。”
“以血…以火…以这青铜门…永恒的寂静为终结。”
她缓缓握紧手掌，将那滴滚烫的血珠紧紧攥住。右眼金眸中的熔岩，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